第1章 初见与重逢
夜晚的生意总是最好做的，沈析闻又一次踏足了这条巷子。 这是人世间通往黑暗的唯一捷径，在这条巷子里，做什么都是对的，没有人会跟你讲什么仁义道德，在这里，强者为尊。 一个个紧闭的门扉，门口或多或少都站着两三个招揽客人的人，来来往往擦肩而过者皆是黑衣掩面，不给自己留半分把柄。 相比之下，沈析闻是如此的不同。 一袭红衣于黑暗中是如此醒目，身上还染着散不去的血腥，长发略微杂乱地披散在身后，发间还挽着几朵珠花，随着她摇晃地走路而晃动着，拿在手里的酒壶俨然已经空了。 她怕什么？她什么都不怕，反正她的名声已经烂到泥土里了。 “析闻你慢些！”一袭白衣的林清樾追了上来，抓住了她的胳膊，“你醉了，我送你回去吧。” 沈析闻一把甩开了她，“别碰我！” “析闻，陛下前些日子才明令禁止你不能来此处……” “闭嘴！”空酒壶被她砸到墙上，引得周围人驻足观看。 “他那位子坐的太舒坦了，闲得管到我头上了？” “析闻！” 林青樾又惊又怕，连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将她剩下的话堵在了嘴里。 你以为她在说的是谁？是当今圣上！ 踏足这条巷子的，没人不认识她们两个。 沈析闻，当今圣上的七公主，为人放荡，不守礼法，耽于女色，更是这黑暗之地的常客。 另一位便是那林国公家的长女，其母为北域国长公主，林青樾亦被封为嘉宁郡主。 两人狐朋狗友，狼狈为jian，目无礼法，名声早已拦进了泥里。不同的是，沈析闻玩女人，林青樾玩男人。 林清樾皱眉看着她，“谁约你来的？偏偏在这个时候。” 前些日子的「松羽江失守，妖族猖獗」一事才刚刚平歇，妖族正对皇权虎视眈眈，陛下深以为患。 而这条巷子…… 人称「静巷」，其间所有买卖，皆与妖族有关。 又因此处聚集了太多武林人士，不归朝廷管控，故而陛下对此地忌惮许久，却又苦于无法。 近些日子，所有皇室子弟也都在明里暗里被严令禁止踏足此处。 而她们两人来此处，无非一个去处——梨园春。 一个听曲唱戏，寻欢作乐的花柳乡。 “没人约我来。”沈析闻说，“想来就来了。” 林青樾叹了口气，“来都来了，也不指望你再主动回去，只有一点，慎言。” 沈析闻点头，“孰是孰非我还是有点脑子的。” “哎呦！七公主，嘉宁郡主，可好些日子没来了。”拐过几个弯，这里的景象与前面截然不同，灯红酒绿、歌舞升平，好不快活。 梨园春的老鸨见两人过来，顿时笑开了花，财神爷来了。 沈析闻刚走近，那老鸨就凑了过来，“七公主啊，最近新送来一批小妖精，可专门给您留着呢。” 沈析闻皱眉，侧开一步避开老鸨。一股俗腻脂粉味，难闻得紧。 “打哪儿来的？”林青樾问。 “漠北，松羽江那边。” 沈析闻听得此话，心里猛的一颤，“松羽江？” “是，都是上好的货。” 老鸨引着两人往里走去。 “不上楼。”沈析闻突然道。 “啊？” “今天不上楼，就在这儿。”沈析闻看着不远处台上的歌舞，道。 林青樾在她身后叹了口气，对老鸨道：“就在一楼吧，快把你那批货叫出来。” “唉，是是是，这就去。” 安顿好两人，老鸨立即遣人去叫人。 她跪坐在旁边给两位贵人倒酒。 “不用你。”沈析闻夺了酒壶，给林青樾倒了一杯，道，“忙你的去。” “诶，是。” 这边看着林青樾来了，小倌『浮玉』立马凑了上来。 “郡主，您可好久没来了。” 林青樾笑笑，将那小倌搂在怀里，“这不就来了。” 不多时，有人领着一行姑娘过来，个个轻纱覆体，样貌端庄，眉间的一点红痣格外显眼。 沈析闻半眯着眼，看过去。 眉心之间的那颗红痣，并非天生，也并非故意点上去的。 人类有一可以压制妖物的神物，名为「蚀骨钉」。 钉子自眉心钉入，蚀骨吸髓，蚀的是妖骨，吸的是魔髓，任是它再厉害的妖，也抵不住这一钉。 钉子最后会留在体内，而妖物从此不能再化形，丧失全部妖力，自此沦为手无寸铁的凡人。 而被钉入蚀骨钉的妖，眉间亦会留下一点无法愈合的红痣。 那是他们卑贱的象征，落到人类手里，也只有被调教成性奴，供世人玩乐的去处，这便是梨园春，也就是静巷最吸引人的地方。 在这里，人类作为至高无上的权利，可以肆意压制那些自称奉承天意、永生不灭的妖族。 原本作为人世间女子流行的一点妆容，为象征身份，人间女子皆将之摒弃，以额间光滑白净示为高贵。 人分三六九等，妖也如此，落到人类手里的妖更是如此。 通常被作为玩物，或是在青楼酒肆里卖笑的姑娘们，会以各式的花钿遮掩住丑陋的红痣。 “见过七公主，见过嘉宁郡主。” 一众来人的问好将沈析闻出走的神智唤了回来，她朝几人看去，不过十一二岁的样貌，放在妖族也不过一二百岁，刚刚化形。 这么小就被抓来了，真是可怜。 “析闻！你看！”林青樾突然叫了她一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沈析闻看了过去。 瞳孔在一瞬间收缩，那张脸猝不及防闯进了她的眸子里。 皮肤要比上次见更白一些，乌黑的长发一半散着，一半挽着简单的发髻，发间插着几根素净的圆珠小簪。 不算明亮的烛光打在脸上，额间的红痣却在瞬间晃了她的眼。 沈析闻站起来，走到那只穿着一件白纱的女孩跟前，抓着她的下巴左右晃着看了看。 林青樾也站起来，走到两人跟前。 “你叫什么？”林青樾问。 “颜卿。”女孩说。 那是她们的初见，颜卿此后许多年回想起来，都会万分感慨，她也说不上遇见沈析闻是好事还是坏事，自己一定是在她手底下吃了许多苦的。 可若是有重新选择的机会，颜卿还是会在那天，走进那支队伍里，走到沈析闻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