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魔族

    江尤寒抓向在她身旁耀武扬威的光球，快如闪电，在它的高声尖叫中五灵根将其团团缠住拖入识海。

    她的神色还是那么冷漠无情，眸中也空茫淡薄，她将黑绳绑在自己手腕上，对着骇然震怒的燕疏朗平静道：“这是我的。”

    燕疏朗心神俱震，在心中疯狂呼喊天道，而那团光球自从在她手中消失，便一点声息也没有。

    她看着下方的太极八卦图，一脚踩在阴阳鱼中淡淡道：“日月乾坤，阴阳之爻，天动地坼。”

    只见风云变幻，时间在此刻骤然停止，肆虐的暴雪在众人眼前凝固，漫天金光洒向人间。

    黑白两条游鱼从她身后一跃而出，黑鱼双目冷白，白鱼双目墨黑。

    阴阳交合，则化生万物，万物按此规律生生不已，故变化无穷。

    枯萎的桃树在识海中受到日月照耀，顶端干瘪的花苞重获生机，缓缓绽开一抹艳丽的绯红。

    铺天盖地的花瓣在太极封印阵中争相斗艳，花蕊摇曳生姿，将无穷金光吞吃，阵法明明灭灭，仙气颤动黯淡。

    她道：“破。”

    两条游鱼在她头上衔尾盘旋，发出古老悠远的吟唱，带着天地开辟时的自然元气，太极封印在鸿蒙之力下哀鸣臣服，轰然破碎。

    就在阵法破碎的那一刻，风雪呼啸，天光大亮。

    公仪襄惊愕地看着半空中的人，恍惚慨叹：“她竟然悟出本源之道。”

    仙器湮灭，燕疏朗猛地喷出一口血，极速朝地面坠落，他的发丝瞬间染上银霜，竟像是老了二十岁不止。

    江尤寒持剑追了上去，她在飘摇的雪花中静静看了他一眼，然后毫不留情一剑洞穿他的心脏。

    燕疏朗死死握住剑刃又从嘴角涌出鲜血，他忍着剧痛大笑：“江尤寒……我输了……我输了……不过……你也完了……下界崩塌之时……就是……你们的祭日……”

    轰！

    他的身体狠狠砸在雪山之巅，源源不断的鲜血如红色的花瓣在他身下绽放，在皑皑白雪上显得那么刺眼那么美丽。

    江尤寒听完了他的遗言，在他不甘癫狂的大笑中结束了他的生命。

    她静静站在山巅，身影是那么缥缈，神色是那么寡淡，天寒地冻、狂风暴雪也比不上她眼中的冰冷无情。

    “师姐！”

    却有一人没被她的疏离威势吓到，猛地扑到她怀里放声大哭。

    池疏抱着她冷硬的身体，泪水guntang流入她的衣领，他哽咽道：“师姐……我……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江尤寒站在原地任他又蹭又抱，在他身上抹眼泪，她既不接受也不拒绝，就像一块石头一样。

    罗依萌在池疏身后看着江尤寒没有丝毫波动的脸色，于心不忍，难过道：“大师姐……”

    几人神色触动，江尤寒的眼神掠过这些人，没有停顿，仿佛他们和一片雪花、一朵白云没有任何区别。

    她推开池疏，语气平静：“你是谁？”

    池疏被她推开几步又扑上来死死抱着她的胳膊，泪水涟涟：“师姐，我是小疏。”

    江尤寒淡淡：“你是我的师弟？”

    池疏也不顾还有陌生人在场，急道：“我们还是道侣！”

    江尤寒闻言看向他，毫不留情地评价：“你太弱了。”

    池疏脸色惨白，神情怔忪茫然。

    她拨开池疏的手，走到燕疏朗的尸身旁，用剑鞘将其推开，露出下面被血染红的雪堆。

    她蹲下身扫开厚厚的积雪，一盏晶莹剔透的琉璃灯展露全貌。

    瓦蓝的晶石镶嵌在灯部顶端，一条细碎银沙丝带像蛇一样环绕灯身，层层叠叠的芙蓉花瓣托着灯底，灯壁透明，一点青光在其中掀起涟漪，将这盏琉璃灯映得美轮美奂。

    神器。

    神器出土，竟然没有守护神兽，不知是否察觉到这一点，江尤寒没有将其取出，她站起身来，看向雪山另一侧。

    池疏被她推开两次，一直掉小珍珠，他心里难受，也不气馁，小心翼翼地拉着江尤寒的衣袖，见她没有拒绝，立刻又黏在她身后紧紧抱着她的腰。

    江尤寒低头看着他紧张泛白的指节，还有右手腕上一条黑绳，这条黑绳和她手腕上的一模一样，她看了半晌，没有再把他推开。

    他暖烘烘的身体就这样贴着她，甚至还能听到他激烈震动的心跳。

    罗依萌看着小师弟如此可怜心里也不好受，想到大师姐不记得他们了，又开始低声啜泣：“大师姐……没办法再恢复记忆了吗？”

    公仪襄站在一旁见她没有推开池疏有些惊讶，他沉思片刻：“按理说没有办法再复原，她现在只剩基本常识，我们对她来说和草木没有任何区别，不过……”

    罗依萌期待地看着他，他迟疑道：“也许去熟悉的地方，做熟悉的事可以刺激她，不过成功的几率可以说接近于零，她这种情况不算失忆，而是被外物抽走了七情六欲，如果能重新唤起她的情绪波动，让她自己想要找回记忆，或许有一线生机。”

    任谁都知道，难如登天。

    江尤寒听的分明，却没有任何反应，她站在山巅抱着剑，池疏则紧紧抱着她，一旦她想要挣开，他的眼泪就簌簌地流。

    明明可以一剑解决了他。

    单于有些焦急，在公仪襄身旁低声道：“公子，还在等什么？”

    他的目光投向被一层落雪覆盖的神器。

    公仪襄淡淡道：“不急，先……有人来了。”

    他的语气突然凝重，手甚至按在腰侧的剑柄上。

    啪啪啪。

    一道清脆的鼓掌声，披着白色斗篷的队伍迎着风雪走了过来，领头的人赞道：“真厉害。”

    那人声音尖细古怪，不男不女，森森笑着：“嗬嗬，江尤寒，你帮了我一个大忙，原本我还苦恼，若是你们两人联手还得让我头疼一阵，结果一眨眼就把他解决了，真是太好了，嗬嗬。”

    单于脸色阴沉，质问道：“你是谁？”

    那人不悦：“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话。”

    单于瞬间脸色发青，就和当年江尤寒对上王帜一样，只需一眼就能将其杀死，绝对的实力碾压。

    公仪襄上前一步挡在单于前面，他的身上似乎有什么高阶法器，让单于摆脱了看不见的束缚，跌落到地上猛地咳嗽。

    他道：“这位阁下，手下留情。”

    他态度温和，见自己人被折辱也没动怒。

    那人又嘻嘻笑起来：“漠北天音阁少主，公仪襄……你也没资格和我说话，不过我现在高兴，可以解答你们的疑问。”

    他落下宽大的兜帽，露出一张惨白削瘦的脸，下巴尖长，眼尾拉到额角，眼白中只有细细的红色竖瞳，他张嘴露出分叉的舌头：“把神器给我。”

    魔族！

    众人惊慌失色，可是魔域和人界是根本不互通的，魔族已经有两千多年都没有出现在人界的领土上了！

    池疏在江尤寒身后脸色阴沉。

    见众人不说话，他又失去耐心，将目光投向江尤寒：“把人给我带上来。”

    他身侧的人点头，牵着一根长长的锁链拉拽着十几个人。

    罗依萌惊叫：“啊！游师姐！”

    游风站在最前面，已经快被折磨的不成人形，几个师弟跟在她身后步伐踉跄，身上也有不少鞭痕，还有公仪襄那边的人。

    游风透过从额头流下的鲜血勉力抬头看向前方，她的琵琶骨上穿着两根泛着寒光的巨大铁钩，膝盖和手臂血rou模糊，一看就是被拖行了许久。

    她虚弱喘气，看到安然无恙的罗通兄妹和江尤寒池疏，这才放下心来。

    她被推得差点跌倒在地，被那魔族抓着铁钩提了起来，那人在她的痛苦呻吟中笑道：“把神器给我，我就放了他们。”

    江尤寒默默看着游风等人，对他们一身的惨状视若无睹。

    罗依萌在她身旁捂着嘴流泪。

    那人见江尤寒反应平平，似是恍然大悟，夸张道：“哎呀，我忘了。”

    他将游风的脸抬起来，笑嘻嘻：“我搜过她的魂，啧啧，她喜欢你的道侣呢，你也知道，那她就没有威胁你的价值了。”

    游风听此脑袋嗡鸣，本来因为失血过多她的脸色就很难看，现在被大庭广众之下揭穿心思更是变得灰败无比，她宁愿立刻就自杀，也不愿……江尤寒怎么看她？池疏怎么看她？沉霄宗的师弟师妹们怎么看她？

    她痛苦地垂着头流泪，喉咙里发出嘶哑破碎的声音：“对……对不起……我……”

    她的嗓音比这个魔族的还要刺耳难听，仔细看去她的脖颈上有几道长长的割痕。

    罗依萌摇头痛哭，她不是震惊于游风的心思，而是心痛她遭的罪。

    魔族伸手捏向她的头盖骨，桀桀笑道：“嘭！她的脑浆就会像烟花一样爆开。”

    罗依萌求助道：“大师姐，救救游师姐，救救师兄们吧……”

    公仪襄摇头叹息。

    之前的江尤寒必定会出手，但现在，就算他们一个个死在眼前也不会在意的。

    果不其然江尤寒神色漠然，对于游风的惨状和罗依萌的哭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是轻轻摩挲着剑鞘。

    池疏在她身后小声道：“师姐，他们是你的师妹师弟。”

    江尤寒淡淡道：“那又如何。”

    池疏沉默不语。

    “看来是不想救你。”魔族长吁短叹，“怎么办呢？真可怜啊，那就只有……送你去死了。”

    他的眼中闪过恶劣兴奋的笑，手掌用力。

    轰！

    变故只在一瞬之间，不是游风，是他被一掌轰得倒飞出去！

    蒙着丝带的白衣女子接住瘫倒在她怀里的游风，一脚将魔族身边那人踢得胸骨塌陷，她左手抱着游风，右手牵着捆住人群的锁链飞身跃到公仪襄身前。

    她的胸膛沉稳宽阔，给人无尽的安全感。

    游风在她怀里气若游丝，她睁开被凝固的鲜血糊住的双眼，用最后一点力气抬头看了过去。

    ‘江尤寒’在众人目瞪口呆的神色中将游风轻轻放在罗依萌怀中，再把锁链一掌打断。

    ‘她’低头退后两步，发现刚刚踩在燕疏朗尸体的手上，动作一顿，然后毫不迟疑伸手扯下绑在眼上的丝带，露出一双熟悉的明澈的双眼。

    ‘她’一把夺过江尤寒怀里的寒冰剑，冲公仪襄低喝：“快带他们走！”

    寒冰剑在手，‘她’有合体初阶的修为，自然所向披靡。

    ‘她’在转身的时候看见注视着‘她’的江尤寒和池疏，冲两人颔首，随即像一头恶狼一般扑进那魔族带领的队伍中。

    七情，喜、怒、忧、思、悲、恐、惊。

    先前因为本体留下了喜，所以分身只会爱池疏，现在本体被抽去七情六欲，而‘她’缺的那一情却归位，至此‘她’是分身、也是本体，江尤寒是‘她’，‘她’就是江尤寒，‘她’不再独爱一人，‘她’爱世人。

    几人呆愣愕然，罗依萌结结巴巴道：“池师弟……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两个……两个大师姐！我在做梦吗……”

    而且这个大师姐一看就很正常！

    池疏没时间和他们解释，喊道：“快走！”

    那魔族反应过来，捂着胸口在空中翻转几周稳稳落在地上，他看着另一个‘江尤寒’冷笑连连：“好啊，还有这种手段。”

    他冲着从地上爬起来的人命令道：“你去杀了那些人，我去解决她！”

    那人点头，冲着公仪襄等人杀过来。

    寒风扑面，她的兜帽滑落身后，露出一张深邃锋利的面庞，苍青色的双眸在黑夜里如凶狠的猎豹般锋利。

    公仪襄对上她的眼睛，竟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叹，他低喝。

    “姬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