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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是做来骗人的,父王定是与这位说了许多如何管束他的话。 “爹爹,阿宝抱着书找你呀——”景深暗自咬牙时屋听见外传来这么一声,然后先生便不再管他,只笑着拍拍他脑袋便出屋去。 直到先生拐出屋时景深还摸着被拍过的脑袋顶愣神,他……他教人拍了脑袋? “那飨饭……可好?”屋外小姑娘好似在讨论飨饭的事,絮絮声含糊钻进他耳朵里,这才觉察肚子空了。 只盼着这乡下的饭菜能入得了口,这些日子吃的干粮比他十五年来吃的苦还多,他想着又揉了揉脑袋收回手,回神来拍拍床铺,掸起的小细绒毛在透过窗的夕阳余晖下飘飘无所依。 像他似的。 念及此,少年嗤了声,隔空怨着京中那位拗王爷,一边解开包袱学着奶娘叠衣裳的动作忙碌起来,乱糟糟叠了几件时,眉头忽又拧了几分。 …… 他的脑袋里好歹流着大赜皇室的血脉。这位夏先生怎能贸然拍他? “咳——” 门外一声低低的佯咳声打断了景深的径自拉扯,是属于小姑娘的甜润声音。 尚皱着眉头景深抬头看去,是方才石榴树下的粉衣小姑娘正探着脑袋看他。 “怎么?”他鲜少跟姑娘家说话,加之存着气怄,这会儿开口时声音有些僵硬。 小姑娘解颐笑笑,将一颗红彤彤的石榴晃了几晃,问他:“你要吃石榴么?” 她笑起来时唇畔脸颊上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怪是可爱……方才在院里见她时还总觉眼熟,就跟见过似的。 “你要么?”不见他回答,她又问他一遍。 景深看着那颗通红的石榴,仿佛能透过果皮见着里头的剔透果实,腹中嗷嗷便点点头“嗯”上一声。 小姑娘脚步轻盈钻进屋来,将石榴递来他眼皮底下。 眼前教粉色身影笼罩,景深没来由地觉得压迫,比方才先生那灰黑影子还迫人,起身俯视她时才觉松泛些,接过石榴到手中。 方桌上有一壶与两只小茶盏,没有盛果子的盘儿,更没有一把小刀让他有风度地剖开石榴,好在他这个世子一向做得不好…… 既无风度,他便徒手掰开了石榴,犬牙差互不过如此,一两粒石榴落在地上,其余完好留在榴房内。 他将略大的一半交给她:“多谢你的石榴。” “我不要,这整个都是你的。”说完她仰头打量几眼,确认下对方比她高出许多,唇畔携着两朵梨涡问他:“你叫什么?” “唔……景深。”他不自在地往后退几步,将余下半个石榴搁在桌上,红石榴轻微摆了摆。 井深?真奇怪的名儿。夏意转转眼,依旧笑悠悠:“是哪个井?哪个深?” “景致的景,幽深的深。”景致幽深之意,答完话他睨她一眼,才想起当回问她似的,“你呢?” “夏意,夏日的夏,惬意的意。” 夏日惬意,他点点头表示省得了,如是来屋子一时静默下来,夏意看着他手上半个石榴还未剥,料定他这是害羞了,便留了句话出门去。 身后握着半个石榴的景深僵站半晌才慢吞吞的坐下剥石榴,且用那点可怜巴巴的清甜汁水充饥。 *** 院前夏先生细心解了阿宝的疑问,见阿宝笑嘻嘻跑回临院去才回头,转身时候只见他家姑娘往庖房去的身影,也跟进厨房去。 独自将女儿拉扯大的男人,自然入得了庖厨。 父女二人在日落前做好几碗素面,秋日乡间、石桌共食,才将行李拾掇好一半的景深端着大碗面大快朵颐,有如大口吃着鱼rou,夏家父女俩看得欣慰。 作为席间唯一的大人,夏先生泰然为两人介绍,却不知他家姑娘比他热情早与人通了名姓。 夏意不会儿问:“爹爹,景深会去学堂里念书么?” 景深自来是怕念书的,这时候听夏意问却不紧着,虽他父王恨不得他时时念书,却也不至被赶来若榴小住时也得去学堂罢? 果真夏先生没说定要去的话,只睇他眼答他家姑娘的话:“全看他念与不念,若是几时想念书了,来便是。” 既不用去,何苦自寻不快,景深抱着碗连面汤都喝净,再无开始乡下饭菜不如意的担忧。 饭毕天色愈暗,新凉入院,虫声入耳。 石凳上闲坐的景深听着小厨里碗箸相撞发出的声音,如坐针毡。 往常陪皇奶奶看戏时总听她讲些往事,说的多是她进宫前的事儿,翻来覆去地讲,于是她家中平白添了个只吃饭不做事的人的事儿他听过许多回了。 眼下比对来,他可不就是那个“只吃饭不做事儿的”?他还记得皇奶奶说起那人时有多恼…… 想着莫名不安起来,干脆踱步去小厨房外,门帘挂在两侧,能看见里头的小姑娘正借着油灯光亮刷碗,见来了人偏过头问他:“怎么了?” 他发现先生原来不在厨屋里了,有些磕绊地问:“我——有什么须得我做的么? ” 夏意垂着尚且湿哒哒的手,看眼他又张望一圈儿庖房,然后笑弯了眼,取葫芦瓢舀清水将三只面碗儿冲净撂在一起,指指墙上凹下去的一个藏碗格道:“你长得高,能帮我搁碗么?” 他应上声才迈进这小方天地来,抱着三只碗轻易搁进小格里,留心到脚下一个四角八叉凳,猜出是她平时踩脚用的愈觉得小姑娘不易了。 不过才豆蔻年华的小姑娘,竟要做烧饭洗碗的事。 昏暗的小厨房里油灯孜孜烧着,夏意看景深站着不动也一动不动,直到景深清咳了声才借着微光看他。 “往后若须得我帮你,只说便是。”他端着副长辈口吻与她道,心忖好歹住在她家里,哪怕只住几日,能帮她的便帮帮罢。 哪知夏意听后也笑,豪言壮语:“你也是啊,莫害羞提。” 景深:“……” 睿王府只他一个世子,家中没有姊妹,除了宫里几位备受宠爱的公主,景深再没和什么姑娘说过话了。 如今住进夏家,蓦地与一个小姑娘同处一院,总不自在,也有些接不住她话似的,是以他只点头,尔后溜出庖房回了西屋,夜便也深了…… 一盏灯也没的屋里只靠朦胧月色有了点光亮,景深躺下时仍一筹莫展,总觉着这日格外的长。 秋夜风吹得门不时哐当响下,不会儿屋后又有奇怪的叫声传来,像是狼的嚎叫声,虽他压根不知狼怎么叫,但听说乡下是有狼的。唔……若真是狼,这小破门当自己开了“引狼入室”罢? 眼瞪得泛酸了也不敢阖上,盘算着明日朝夏先生要张罗帐罢,床架上空荡荡总觉吓人。 像是秋风窜进了脑子里,始终清醒着,直至远远传来鸡鸣声时少年才不自知地睡去…… 作者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