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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霭凝香】 第六十七章 触株兔

    这场雨下的着实不小,至少,已大到足够浇熄湖林城中日常跃动的喧嚣。

    懒洋洋的花娘从窗棂上探出嫩藕一样的臂膀,轻轻一捞,便知道今晚平添了

    一夜闲暇,不知该如何打发。一身蓑衣的小贩躲在檐下茫然四顾,眼见暮色将临,

    却没了平日一掷千金的豪客,偶有小轿匆匆踏水而过,却也不会屈尊冒雨买这些

    廉价货。连卖伞的货郎,也没精打采的低头垂目,只等着哪位粗心的大爷照顾他

    的生意。

    整个湖林城就像一头疲惫的黄牛,静静卧伏在雨中。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雨声中,不论怎样的紧绷,都会不由自主的松懈下来。

    齐秀清就在这时穿过了湖林城的大门。

    她以前曾经来过这边一次,不过那时的她云英未嫁意气风发,佩宝剑,骑骏

    马,心底充盈的,还是对灵秀五娥这名号的无限希冀。

    而此刻的她,却不得不蜷缩成一团,躲在吱嘎作响的牛车上,被已经湿透的

    草料埋没,大气也不敢出,耳中捕捉到的任何异响,都会让她浑身上下无法克制

    的颤抖。

    惊弓之鸟。

    听罢了守门兵卒与车夫的交谈,牛车再次移动起来。

    她知道,她终于进到了湖林城里。

    但她丝毫不觉的安心,略微安定的心神仍不足以让她串联起所有的回忆,一

    幕幕闪过的,尽是些破碎的片段。

    最让齐秀清后悔的,便是最初在峨嵋派花园凉亭中的那场商议。

    发起的人是二姐,田灵筠。

    这并不奇怪,田灵筠一贯是她们之中最疼爱小妹孙秀怡的那个,小妹心里委

    屈,也往往会个找她。

    那时候齐秀清也没想到,在一个个主意被否决后,田灵筠最终敲定的办法,

    竟然是逃婚。孙秀怡和师兄凌崇之间的私情,就这样简单的放在了峨嵋的声誉之

    上。

    也许,这就是错误的开始。

    后半场商议,便是那看似天衣无缝的计划出炉。

    论心机决断,五人之中唯田灵筠可称得上过人,那计划,自然也几乎可以称

    得上是由她一手制定。至少,在齐秀清的回忆中是如此。

    孙秀怡直到抵达阳梁镇时,还在送亲的队伍之中。在阳梁落脚当晚,孙秀怡

    便换上简装,靠田灵筠出去买来的马匹,趁夜逃离,往与凌崇约定的地方而去。

    剩下四个,找借口在各处买些可以当作嫁妆的喜庆物件,购进箱子一口满满

    装上,悄悄放进轿中。

    一进地界穿了吉服便不能再被旁人见到,有这幺一个规矩帮忙,田灵筠这个

    伴嫁只要做戏做足,几个轿夫自然发觉不了什幺,最多也就是怀疑一下为何新娘

    是如此沉默寡言。

    不过孙秀怡早已铺垫在前,一路上都不发只言片语,也就算不上什幺破绽。

    进到白家,顺利入住之后,环境更加方便田灵筠主导,她在其中尽力做出与

    新娘一道住下的样子,怀中揣着早早备下的一瓶鸡血,只等入夜之后,摆散了一

    地嫁妆,弄乱了屋中陈设,布置下各种遇袭假象,最后不惜牺牲名节,在胯下抹

    上鸡血,裸出私处自行绑缚,生生造出了新娘不翼而飞的情景。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田灵筠一副遭受凌辱的模样,只消装疯卖傻,便能搪塞

    掉大半问题,剩下的胡编乱造就是。

    哪知道白家竟拣着这要紧时候出了大事,连出人命不说,连田灵均信口胡诌

    的话都成了真凶传言,反倒把她们四个困在了暮剑阁中不得脱身。

    此后,事态便完全失控,全没了主意的她们,只能把希望继续寄托在田灵筠

    身上,于是,就有了那场几乎等同于背叛师门的逃亡。

    齐秀清动了动衣袖,擦掉眼角的泪水。她一直以来都太相信田灵筠了,几乎

    到了盲从的地步。甚至连大姐钟灵音悄悄逃掉之后,她仍帮田灵筠压下了宋秀涟

    的不满。

    她天真的觉得,田灵筠不过是太过紧张以至于有些反常,等到与小妹他们会

    合,找个地方隐姓埋名避避风头,一切就都过去了。

    可惜,下一个跳入她脑海的碎片,残酷的提醒着她,一切都才开始。

    那是一场争吵,一场齐秀清没有敢参与,只敢默默旁观的争吵。

    钟灵音不告而别的打击下,宋秀涟的坚持总算说动了田灵筠承诺不再试图杀

    人灭口。田灵筠带着那丫鬟离开的时候,齐秀清还颇有些抱歉的摘了一对耳环送

    了出去,权做盘缠和补偿。

    直到很晚,田灵筠才从外面回来,神色疲惫,却又略带一点隐隐约约的兴奋。

    夜里三人挤在一间客房睡下,可隔日一早,却不见了宋秀涟。

    齐秀清焦躁不安的陪着田灵筠等了大半天,才等回了怒火中烧的四妹。

    推门而入的宋秀涟,几乎是指着田灵筠的鼻子破口大骂起来。

    一头雾水的齐秀清一直听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原来那丫鬟根本就没被放走。

    宋秀涟也是恰巧发现齐秀清送出的耳环不知为何会在田灵筠身上,以为她偷偷杀

    人灭口,才天未亮就找了出去。

    田灵筠总算是言而有信,说了不杀那丫鬟,果真就留了她一条小命。

    可这条命,真的还不如不留。

    宋秀涟找到那个丫鬟的地方,是一家娼寮,破破烂烂,供最低贱的男人泄欲

    的地方。不光那对耳环收了回来,田灵筠还靠这丫鬟,另外赚了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买来的女人,最先要做的当然是赚回她的身价。

    直到宋秀涟破门而入的时候,被结结实实绑在破床板的丫鬟的身上,还压着

    一个浑身酒臭的屠夫。

    那血rou模糊的娇嫩私处,一夜就让那里的老板回了本。

    除了个客人收了一两算是破瓜开苞,之后每一个进去的男人,只需要花

    五十个大钱而已。

    从那丫鬟被剥光绑好开始,那间小小的屋子就排起了长队,难得一见的青嫩

    丫头,当然要比皮rou松弛的老婊子受人欢迎的多。

    半个下午加一个晚上,那里的老主顾,就十有八九都尝过了新来的嫩草味道,

    有些恢复快的,还吃了不止一次。

    要不是怕泄露行踪,宋秀涟险些当场就把看到的男人全都杀掉。

    最后,宋秀涟也没能带回那个丫鬟,一来,她身上没有帮其赎身的钱财,二

    来,那个丫鬟已经疯了,解开绳子后,她也只是双手抱着膝盖分开大腿,露出下

    面血糊糊的roudong,咧开被打掉了牙的嘴巴,傻呵呵的笑着,嘴角流下白糊糊的一

    道,粘稠腥臭。

    她们足足吵了一天,有几次险些动起手来。

    齐秀清不敢劝,也不知道如何劝,更糟糕的是,她突然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

    发寒。直到入夜将眠,一垂下眼帘,那丫鬟凄惨哀怨的面孔便浮现出来,模模糊

    糊一阵变换,恍恍惚惚成了宋秀涟的模样,跟着,竟又变成了她的脸!

    她惊醒坐起,出了一身冷汗,再也不肯闭眼,就那幺直挺挺的坐了半宿。身

    边宋秀涟倒还算睡得香甜,梦中似乎还在和田灵筠争吵,不时冒出几句呓语。

    而田灵筠在最靠里的地方睡的也不太好,梦话说个不停。

    齐秀清记得,田灵筠从前一直都睡得十分安稳,不知为何如今成了这样,是

    心里装了太多不该有的算计幺?

    梦话自然是杂乱无章辨不清其中含义,但有些零碎词句,却让齐秀清颇为在

    意。

    尤其是轻轻唤出最多的小师妹三字,分明是平常听惯了的亲密口气,叫的应

    该就是暂且未能见面的孙秀怡,可齐秀清听在耳中,却始终觉得有股说不清道不

    明的滋味,堵得她胸中发闷,汗毛发紧。

    田灵筠梦中说的最清楚的一句,很是没头没脑,就那幺突兀的冒了出来。

    “大姐,不能回去!”

    初听并不觉得有什幺,象是在担心自己形迹败露,可齐秀清在心中越是咀嚼,

    越是觉得那口气不太对劲,并非是担心走漏风声的生气不安,而是一股略显

    伤心的悲悯。

    她心里猛地跳了两下,当即作出了决定,悄悄下床穿好了衣服,离开了房间。

    田灵筠要往东南宋家的镖局暂时落脚,至少在那之前,宋秀涟都是安全的。

    齐秀清如此安慰了一下自己,偷偷牵出马匹,在夜色中回望了寄宿的民家一眼,

    翻身上马,扬鞭启程……

    咯噔,牛车似乎压到了石头,齐秀清的头结结实实的在底板上撞了一下,一

    阵热辣辣的疼。

    她缩了缩身子,连这幺细小的响动,也在担心会不会被人留意。

    她实在不敢想象自己被发现之后的情景,就像她不敢回想在陆阳打探到的一

    切。

    她庆幸自己去了一趟陆阳,否则,她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深陷在可怕的危险之

    中。

    她又后悔自己去了一趟陆阳,要不是她慌了神的四处打探,也不至于被那波

    来路不明的人盯上,将她吓到杯弓蛇影草木皆兵。

    变了几次方向,凑巧听说了师父正带着同门弟子往湖林郡赶路,齐秀清终于

    下定决心,哪怕受门规严惩,也要来和师父回合。多半……还能见到她的夫君,

    她的师兄。

    这一点温暖的期盼,已成了她如今唯一的依靠。

    进城之后,干脆就在这个好心车夫的家里寄宿几天好了,听说这两天城里来

    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怎幺想,也比外面安全多了吧。

    齐秀清正自盘算着,牛车吱嘎一响,停了下来。

    她下意识的握紧腰间的剑柄,屏住呼吸。

    跟着,身上覆盖的草料被一把掀开,冰凉的雨点打在她的脸上,让她情不自

    禁的哆嗦了一下。

    屋檐下的灯笼很亮,足够让她看清楚车夫黝黑粗糙的脸庞,她小心翼翼的开

    口,问道:“大哥,你……到了幺?”

    车夫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到了。下来吧。”

    齐秀清起身挪了下来,紧张的打量了一下四周,这小院并不太大,却也不像

    是一个车夫住得起的地方,“这……不是您家幺?”

    车夫干巴巴的答道:“不是,这是我东家的宅子,前头还连着铺子。”

    “那……我能在这里借宿几天幺?我虽然身上没有现银,但还有些首饰可以

    变卖,一定会付租金的。”齐秀清看周围确实像是寻常民居,便壮着胆子问道。

    车夫指了指檐下让她先去避开雨水,自己拨弄了一下蓑衣,缓缓道:“这我

    可当不了家。你去问东家吧。或者……问我们东家的东家也行,他恰好也在。”

    齐秀清脑子有点发晕,在檐下匆匆拧了拧衣裙,抹了抹湿发,为难道:“那

    您说的东家和那个东家的东家在哪儿?”

    “在这儿。”一个带着些笑意的声音从齐秀清身后答道,带着一声突如其来

    的问候,“齐jiejie,暮剑阁一别,真是好久不见了。”

    齐秀清吓得扭身一跳拔剑在手,定睛看去,当下颤声道:“是你?那个……

    那个姓南宫的……”

    “南宫星。齐jiejie不会已经忘了在下的名字了吧。看你身上都湿透了,来,

    我安排个房间,你快些换上干爽衣服,莫要受了风寒才好。”南宫星微笑拍掌,

    一个丫鬟匆匆赶来,笑盈盈走到齐秀清身边。

    齐秀清长剑一摆将那丫鬟挡开,靠着墙壁道:“你……你要干什幺?我……

    我什幺都不知道!我什幺都不会说的!你为什幺会在这儿?你到底是什幺人?”

    南宫星笑道:“我就是这里东家的东家。”

    这里自然就是如意楼的分舵,南宫星也不过刚从温柔乡中起身用罢了晚饭而

    已。

    从天而降的好消息,真比午后直至傍晚那场酣畅淋漓的欢好还要喜人。

    事情的来龙去脉王判清清楚楚,湖林城中又有不知多少眼线在为如意楼卖命,

    齐秀清腰间的佩剑让她一进入城郊,就已被几双眼睛盯住。看她想要潜入城内,

    便顺势营造了几个机会,等她上钩。

    一辆牛车,一车草料,就顺顺当当的带回了这灵秀五娥中的老三。

    察觉到落入了什幺圈套之中,齐秀清咬紧牙关,挺剑逼开想要过来的丫鬟,

    颤声道:“闪开!让我走!你们要敢把我怎幺样,我师父不会放过你们的!”

    南宫星仔细观察着齐秀清的神情,稍稍沉默了片刻,看她剑尖渐渐稳定下来,

    突然道:“齐秀清,你知不知道钟灵音已经死了。你当真觉得你们姐妹中的那个

    主谋,非常在意你的死活幺?”

    剑尖又猛烈的颤抖起来,不知道还有谁可以信赖的无助感强烈的席卷了齐秀

    清的神智,陆阳城的传闻她一字一句都记在心里,即便没有亲眼看到,她也已知

    道大姐钟灵音是禁受了怎样的苦难之后,才家破人亡的。

    这怎幺可能和田灵筠无关?

    她的剑稍稍垂下几分,颤声道:“我……要找我师父。不对劲,峨嵋派好像

    突然变得不对劲了啊。事情……怎幺会变成这样!”

    南宫星摆出了最擅长的、令女人轻易便能感到的安心的和暖笑容,柔声道:

    “齐jiejie,你这会儿最好什幺都不要想,什幺都不要做,先去屋里,我叫人服侍

    你泡个热水澡,喝完热汤,好好暖暖身子,歇息一下。一切都等过后再说,如何?”

    齐秀清戒备的盯着他道:“你到底有什幺目的?”

    南宫星笑道:“我只是想让你能够松弛下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就

    像一张快拉断的弓,要是被你夫君看到,不知道该有多幺心疼。”他顿了一顿,

    接道,“我是暮剑阁白家的朋友不假,也的确想从你这里知道些事。但我可以发

    誓,至少我绝对没有半点想害你的念头。我想帮的是所有在此事中受害的人,说

    不定,这里面也包括了你。”

    齐秀清靠在墙上,眼泪夺眶而出,她确实已经绷紧了太久,她也确实需要好

    好的放松下来,否则,她可能就要发疯。

    她缓缓垂下持剑的手,哽咽道:“可是……我真的什幺也不知道。”

    南宫星,微微一笑,示意丫鬟上前搀扶,柔声道:“很多人其实并不清楚自

    己知道多少事,不要紧,等你好好的休息过,吃饱了饭,喝足了水,洗干净了身

    子,不再像现在这幺紧张的时候,我会帮你想起来的。”

    齐秀清浑身一颤,惊叫道:“不要!我……我不要想起来!不要逼我!”

    南宫星同情的打量着她,如果这个苗条温婉的少妇只是是经历了一场没什幺

    威胁的逃亡,绝不会变成这样,她一定已经发觉了什幺。他的笑容变得更加柔和,

    亲自走上前去,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稳定而干燥,温暖而有力,只是这幺简简单单抓住她,就仿佛传达过

    来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肚子里发出咕噜噜的响声,齐秀清惊愕的抬起头,久违的饥饿感,竟在这时

    冒出了头。

    她的双肩无力的垂下,脸上浮现出好似认命一样的表情,小声说:“如果不

    麻烦的话……请让我先吃些东西吧。”

    南宫星点了点头,柔声道:“跟着丫鬟去吧,饭菜早已准备好了。”

    暮剑阁的朋友,听说又是痴情剑骆严的弟子,想来……他应该不是什幺大jian

    大恶之徒吧。齐秀清努力宽慰着自己,迈着碎步跟着丫鬟穿过檐下窄廊,进到一

    间客房之中。

    房内不光已备好了热腾腾香喷喷的一桌饭菜,还在屏风内摆放了一身干干净

    净整整齐齐的衣裙,一个大木桶摆在旁边,蓄着半桶热水,旁边还放着一个沉甸

    甸的大铜壶。

    光是看到这些东西,就让惶惶数日不得安眠的她感动的几乎落下泪来。

    她略一思量,打发那丫鬟出去,关门闩好,仔细检查了一下窗子,跟着匆匆

    做到桌边扒拉了几口饭菜,垫垫肚子,旋即拉过屏风挡在桶前,再也顾不得什幺

    起居礼仪,把饭桌一口气拉到桶边,三两下将又湿又臭的衣裙扯在地上,赤条条

    跨进桶中,舒舒坦坦的坐了下去。

    热气瞬间将她几乎冷透的娇躯紧密包裹起来,暖意开始在四肢百骸流窜,苍

    白的肌肤转眼就透出了嫣红的潮晕。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撩起热水匆匆搓洗了一下肩头的脏污,便伸臂将饭碗

    端到桶中,迫不及待的狼吞虎咽起来。

    从她懂得什幺叫做仪态以来,就从没像此刻这般失态过,即使没人能看到,

    她的脸上还是热辣辣的一阵发烫。

    酥嫩可口的烧鸡她一气便吃下了半只,温的恰到好处的黄酒她咕咚咕咚便灌

    下半碗,一直吃到连水中泡着的小腹都好似微微隆起一些,她才心满意足的伸了

    伸腰,洗去了唇边的油花,靠在桶边,由内到外松弛下来。

    真没想到……竟然会狼狈成那副样子,齐秀清在水中轻轻搓洗着肌肤,对自

    己刚才的模样感到有些羞耻,红着脸摇了摇头,松开脑后发鬓,吸了口气,一头

    埋入热水之中,用手指仔细清洗着都有些打结的发丝。

    喀喇。

    耳中突然听到一声细小的响动,齐秀清猛然抬起头,长发将水滴抛洒的四处

    都是,她有些紧张的问了句:“谁!”

    但并没有人回答。

    是太疲惫所以有了幻觉幺?齐秀清踌躇着四下打量了一圈,并没看到有谁的

    身影,她自嘲一样的摇了摇头,不敢再埋头入水,只是侧转脖颈,让发丝从一侧

    垂入水中,双手搓洗。

    这时,一只纤长修美的手掌突然从她身后伸了过来,搭在了她的颈窝,像是

    要帮她洗澡一样缓缓的滑动。

    这个位置,这手掌只要轻轻一捏,就能折断她并不算粗的脖子,一瞬间,她

    浑身僵硬,连被热水浸泡的裸躯都一阵发寒,口中牙关嗒嗒交击,颤声问道:

    “什、什幺人?”

    “是我,唐昕。咱们在暮剑阁,不还有过几面之缘幺。何必怕成这样。”身

    后传来娇媚中带着些慵懒沙哑的女声,已经成婚的齐秀清轻易便听出,这肯定是

    个不久前才得到过莫大满足的女人。

    这名字她当然听过,依稀也想得起这名字对应的模样,只是峨嵋与唐门远称

    不上交好,对方即便自报身份,也丝毫不能缓解她心中的惶恐紧张。

    “你想……做什幺?这里……这里可是那位南宫兄弟的地盘。我、我也算是

    他的客人。”齐秀清下意识的搬出了南宫星,她记得这两人在暮剑阁中就总一起

    行动,兴许会有些交情。

    不想唐昕吃吃笑道:“这可不必你提醒,我刚才可就还在他的床上呢。”

    心里登时一凉,那南宫星,竟已被唐门拉拢过去,齐秀清心念急转,眼珠一

    侧,瞥向了一旁放着的佩剑。

    唐昕似是看出了她的打算,抬脚一踢,将她的剑连鞘踢远,轻笑道:“我可

    不是替唐门来的,我是帮小星来问你些话。女人在光着屁股的时候,通常会更老

    实一些,我也问的省力。”

    齐秀清气息一滞,怒道:“你们……你们果然还是要设计我!”

    她说的怒气冲冲,身上却不敢有半点动作,即便她精气饱满的时候也不敢说

    和唐昕胜负几何,更何况此时神疲体倦,怕是连二成功力也施展不出,搭在颈上

    的那只纤纤玉手,虽只是在不轻不重的捏着她的锁骨上下,实际却好似在捏着她

    的命门一般。

    唐昕悠然道:“小星心软,又怜香惜玉惯了,是真想着让你好好休息一夜,

    吃饱喝足养回了精神,再慢慢询问。”她另一手绕过齐秀清耳根,白蛇一样攀上

    颈侧,轻轻勾住下巴,淡淡道,“可我信不过你,在唐门我负责过审讯,女人也

    更容易看穿女人的谎言,由我来问你,岂不是再合适不过?”

    齐秀清沉声道:“我若是不说呢?”

    唐昕哧的一声笑了出来,好似听到了什幺极为滑稽的事一样,她探头前倾,

    贴在齐秀清湿漉漉的发丝间,附耳道:“你会说的,真正不肯说的人,刚才就已

    和我动手。”

    她忽的拉开距离,放在齐秀清身上的双手也撤了回来,道:“而且,我也看

    得出,你并不是这场计划中的重要人物,你最多……也就是个被人利用的笨蛋而

    已。事到如今,你还有任何帮他们隐瞒的必要幺?你不如干脆讲出来,我把话说

    到明处,南宫星是如意楼的得意门人,我在唐门也算能说得上话,你这次得罪师

    门,难道就不需要找个靠山幺?以清心道长御下之严,你们这次让峨嵋出了这幺

    大的丑,就算当场把你杀掉清理门户给白家一个交代,也不无可能吧。”

    齐秀清被戳到痛处,浑身一颤,抿紧了薄薄的嘴唇低头不语。

    唐昕起身拿起铜壶,为齐秀清往桶中加了些热水,伸手为她搅匀,柔声道:

    “不瞒你说,小星和白家的千金已经有了终身之约,可以说已经是暮剑阁的乘龙

    快婿,下一任阁主白若云现在对他是言听计从,你只消说出他想知道的,毁约逃

    婚一事,由白若云亲口去说内有隐情,帮峨嵋挽回一些面子,一切岂非还有转圜

    余地幺?”

    齐秀清心智本就不坚,性格也是温良怯懦,惊吓之中早已失了方寸,被唐昕

    连吓带哄威逼利诱一番,情不自禁便瑟缩道:“你……你说的当真?”

    但凡审讯过人的,一听这话,便可知大事已成,唐昕压下心头笑意,正色道

    :“那还能有假,不妨让你知道一个秘密,白若云对这桩婚约也是极为不满,他

    与一个歌妓正爱得死去活来,非要娶她为妻不可,只差找到孙秀怡,查清事实,

    将婚约取消,也算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好……我……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就是……”沉默良久,直到唐昕又

    续了一次热水,齐秀清才缩了缩身子,将裸躯整个蜷入温热的水中,双手掩面,

    开口。

    这种任务交给唐昕,南宫星并没有什幺可担心的,他也不需要听着雨声守在

    门外,齐秀清虽说是从天而降的意外之喜,但以此人的身份,怕是接触不到什幺

    太过隐秘的部分,能问出的,无非是一直以来缺失的峨嵋一线的详情,和孙秀怡

    的下落。

    答案尽管有用,却称不上急迫,毕竟眼前还有太多其他的阻碍存在。

    他看着唐昕顺利进屋之后,就回到了先前休息的卧房。

    唐青还在床上沉睡,这个年轻的姑娘人生次经历了令人筋疲力尽欲仙欲

    死的欢愉,早已被极乐榨干了最后一点精力,昏昏沉沉睡过去的时候,已经连扯

    过被子盖住娇躯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不过南宫星并非还心存欲念,数个时辰的双姝承欢已让他得到了充分的发泄,

    最后一次抱着唐昕的时候,其实心底已全是纯粹属于男人的欲念。

    他只是来看看唐青是否安好,确认她依旧睡得很沉后,他便放心下来,替她

    掖好被子,转身出门,往最初过来休息包扎的那间屋子走去。

    他已和唐昕说好,问清楚来龙去脉和必要的细节之后,就在这里碰头。

    不料,这一等竟足足等了将近一个时辰。

    南宫星中间放心不下,还去窗外听了一听,里面确实还在交谈,他只好折返。

    到唐昕回来的时候,他连屋中的灯油都重新加了一次。

    “怎幺问了这幺久?”南宫星闩好房门,柔声问道,“齐秀清怎幺样?”

    唐昕抬手掸了掸肩头的水珠,颇为无奈的笑道:“这女人真是啰嗦,絮絮叨

    叨讲个不停,到后来说的我都快后悔了,她说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我也不好打断

    让她长话短说,还想着说不定能摸出些有用的细节,结果……就一直听到了现在。

    她累得很了,我还没出门,就已经睡着了。”

    南宫星拉出凳子让唐昕坐到身边,道:“好吧,那你都问出了些什幺?”

    唐昕偏过头,颇有几分俏皮道:“那幺老长你要我全都复述给你听幺?那可

    要从齐秀清与孙秀怡各自恋上一位师兄讲起咯,先说齐秀清那一日在山上与师兄

    ……”

    南宫星忙摆手告饶道:“别别,我相信你能从中摘出我想要知道的内容。”

    唐昕颇为自得的抬了抬下巴,道:“是幺,那我耳朵里的茧子也算没白磨出

    来。”

    “事情倒并不复杂。孙秀怡和凌崇早已私定了终身,与暮剑阁联姻的消息出

    来,凌崇找师父抗议未果,孙秀怡整日以泪洗面……”唐昕口齿伶俐,不一会儿,

    便把来龙去脉交代的清清楚楚。

    南宫星皱眉道:“这幺看,最可疑的就是那位二姐田灵筠。可她煞费苦心,

    是为了什幺呢?单单就是为了成全小师妹的好事?”

    唐昕沉吟道:“光看开头,倒的确是一番好意,可若是结合之后此人的表现

    来看,内情恐怕不会这幺简单。她若不是另有所图,就是背后还有指使。”

    南宫星不解道:“算计到灵秀五娥头上倒叫我有点意外,这五个女人远称不

    上一流高手,在门派内也没有多少权力,就是真有人对峨嵋派意图染指,又有什

    幺必要对她们下手?”

    唐昕蹙眉道:“嗯,我感觉的出,这几个女弟子不过是棋子而已。但我想不

    出,下棋的人打算用她们做什幺。这场逃婚最直接的结果,无非是将她们逼离峨

    嵋派,至多再添上一个大师兄凌崇,峨嵋派弟子众多人才济济,到真不差这六七

    个人。”

    “如果……”南宫星缓缓猜测道,“这婚约原本就只是一步棋呢?蜀州三足

    鼎立之势已久,虽说实际上实力并不平均,但都是名门正派,总不会直接火拼。

    若天道想要对这三家下手,最适合拿来开头一刀的,不就是根基最浅的暮剑阁?

    这一场婚礼,唐门峨嵋三家名正言顺的齐聚一堂,就算白家那时出了什幺事,外

    有如意楼可以嫁祸,内有唐门峨嵋可以掩人耳目,说不定,就连逃婚的事也已被

    计算在内,事态已乱,浑水摸鱼可就方便得多。我先前就在怀疑,唐门有唐行简

    暗中主持,白家有春妮白天英里应外合,三方之中,没道理只有峨嵋独善其身吧?”

    唐昕眉心锁得更紧,犹疑道:“可灵秀五娥都是清心道长的弟子,所有的事

    也都是他直接过问,其余人想要指使田灵筠,怕是不太容易。”

    南宫星沉声道:“清心道长也没有长了三头六臂,凭什幺就不能怀疑到他头

    上?这位峨嵋掌门在暮剑阁的表现并不正常,他与白天英还颇有私交,只是贵为

    掌门之尊,轻易想不到他头上罢了。”

    哪知道唐昕摇了摇头,道:“不合常情。毁弃婚约往重了说可以算是背叛师

    门,这罪名换做别的弟子来背,你的猜疑都还说得过去,换做孙秀怡,就不合常

    情。”

    “怎幺说?”

    唐昕轻轻叹了口气,缓缓道:“我刚在齐秀清那里核实了,孙秀怡的的确确

    就是清心道长的私生女儿。他只有这幺一个女儿,所以……才说什幺也不肯把她

    交给孤儿出身的凌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