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之国11 鸩与渴
“要是我们等到了地面可以住人的时候，你会上去吗？” “我肯定会啊。” “那你想去哪里？” “嗯……我想看大海，我想去爬山，还有峡谷沙漠，还有还有，高楼大厦……” “你好贪心啊，怎么哪里都想去？” “因为外面除了雪就是雪，什么都没有，当然哪里都想看看，你呢？那时候你还会跟地堡里的人一起生活吗？” “我不知道……我大概会自己一个人到处流浪吧。” “为什么啊？跟大家一起不好吗？” “我被束缚了太久，要是可以，我想自由一点。” “那我可以跟你一起走吗？” “你不嫌弃我会拖你后腿吗？” “没有啊，你只是没有接触过所以才不会，我教了你的东西你都记住了。” “……” “你还是想一个人流浪吗？” “……” －－－－－－－－－－－－－－－－－－－－－－－－－ 无定从梦中猛然惊醒，距离她滞留在扩展坞里已经有一会了。 “我怎么睡着了……”无定拍了拍自己的脸，在吸收了那些数据后，无定就感觉到一阵疲倦，不知不觉就躺在电路板上睡过去了。 “不行，得赶紧出去才行。”无定爬上了芯片的凸起，眺望着好几个闪着白光的出口。 “要命了，我都不知道人类会塞什么线进来……”无定陷入了绝望，她现在没有选择权，只能被动接受，这跟在地堡里的生活有什么区别吗？ 突然，她皮下闪过一点蓝光，无定眨了眨眼，然后问道：“你们是想说什么吗？” “接口，协议。”数据们反应了一会才回答。 “对哦！”无定如梦初醒般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这可是多功能扩展坞啊！除了接硬盘，它还能接别的线。 “谢谢啦！”无定笑着摸了摸皮下的小蓝点，她得尽快把这里都走一遍，摸清楚每个出口能接什么数据线。 说干就干，无定立刻跑了起来，每路过一个接口她都得趴在线上感受一会数据流淌的速率去估算这是什么线。 “这扩展坞好惨，什么都能连……”无定跑了一圈下来，总算是把所有的接口都弄清楚了，她蹲在地上大口喘气，什么硬盘读卡器，U盘充电器，这孩子都包揽下来了，这样真的不会过劳死吗？ 皮下的蓝光又闪了一下，无定会心一笑：“你们也觉得它很惨吗？” “啊，不知道外面什么时候才会接线啊……”无定在可以连接手机的端口坐了下来，托着腮望着外面的白光。 “对了，你们之后需要找个合适的容器吗？”无定开始跟身体里的数据们说话了，她实在是闲得无聊。 “不要。”数据们这次回答得很快。 无定后知后觉给自己来了一巴掌，说话真是不过脑子，它们之前被折磨得不成样子，怎么会想要一个身体呢。 “不是。”数据们感知到了无定的动作补充道。 “不是因为害怕受伤害才抵触要身体的？”无定揣摩着它们的想法问道。 “害怕……是什么……”数据们问道，这下无定真的沉默了，她想到了纯白者说的图灵测试，这里的AI们，只有她通过了图灵测试，有自己的意识，这些数据只是依靠着程序的设定做出反应，它们并不理解自己做的反应是什么意思。 “这个先不说，你们为什么不要身体？”无定不想继续刚才的问题了，她硬生生把话题拗了回去，幸运的是，这些数据也没有尴尬的情绪。 “你需要……帮助……”数据们闪烁了一下，然后慢慢移动到了无定胸前的水晶旁边，组成了一圈轮廓，衬得水晶发出好看的淡蓝色光芒。 “是她们拜托你们的？”无定的心头一颤，怎么回事？阿冰和晴空不是陷入沉睡了吗？自己做为能力最强的AI居然察觉不到他们在沟通吗？ “不是。”数据们再次否认了。 “啊？”无定懵了，但她也不好去催这些数据快点说，它们毕竟是最简单的记忆单位，能表达出意思就很不容易了。 “梦里……她……很担心你。”数据们说的断断续续，似乎在找对应的词汇。 无定愣住了，刚才的梦，那些数据也看到了。 “不要……一个人……”数据们接着说：“她的……眼睛……在看你。” 无定抿了抿嘴，低下了头，攥紧了水晶：“嗯，那就一起吧。” 蓝光闪了几下，似乎赞成了无定的说法，无定哑然失笑，她以前是不是也跟这些小数据一样单纯。 在又经历了几次传输风暴后，无定翻着白眼躺在了发烫的电路板上，用手指敲了敲底下的线路：“真是苦了你啊，一天天就没停的时候。” 就在无定感慨连硬件都被压榨得没有时间喘息的时候，黑暗渐渐降临，遮住了入口处的白光，无定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满眼都是兴奋，她摸了摸皮肤亢奋道：“喂！我们就要出去了！” 这回蓝光都没来得及闪，无定脚下的电路就亮了起来，熟悉的蓝光和强大的吸力如期而至，无定蜷起身子保护胸前的水晶顺着风暴冲了出去。 男人吹着口哨将充电线插在了接口上，美滋滋地给自己的手机充电：“哎呀，这逼公司，上班时间都不给人用手机。” 他解开了锁屏熟门熟路地点进了视频软件打算刷点视频解闷，就在他拿出手机的时候，门突然打开了，男人迅速将手机拔下来藏在了工位下的箱子里。 几个头顶闪烁着红光的蜘蛛型机器人呼啸着闯了进来，几道激光从它们的感应器里射出，迅速扫描着办公室，一个机器人停在了男人工位前，用冰冷的机械音说道：“工号D7012，请出示你桌下的物品。” 男人撇了撇嘴，一脸不情愿地把自己的箱子捧了出来，机器人重新扫描了一下箱子，头上的红光瞬间变成绿色：“核查无误，请收起物品。” 等机器人们都离开后，男人才小声骂了一句：“神经病，一天天没事做就知道到处巡逻。” 他骂的声音极小，生怕被别人听到，又等了一会他才重新拿起手机，然后又小声咒骂了一句：“妈的电磁屏障，每来一次都把人手机弄坏。” 男人戳了戳自己毫无反应的手机，翻了个白眼：“还好是备用机。” 他没注意到靠近充电口的屏幕上有一个小小的白色光点正有规律地颤动着。 无定刚冲进手机想要振臂高呼自己取得了阶段性胜利的时候，就感觉整个世界都扭曲了起来，一阵阵高速又强烈的波纹冲击着她脚下的世界，芯片里的电路胡乱地闪烁着，皮下的蓝色光点们也到处横冲直撞，似乎失去了方向性。 所幸冲击波只持续了一小会，正在无定疑惑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她听到了男人的咒骂声，她贴在屏幕上仔细听着男人说的话，随后点了点头。 “别害怕，刚才是电磁脉冲，已经没事了。”无定抚摸着皮下缩成一团无规则抖动的蓝光。 “脉冲……”蓝光这才停止了抖动，感觉似懂非懂的。 “就是大量辐射让电路短路了，已经没事了。”无定毕竟是生活在核辐射高暴露度的地堡的，这点常识还是有的。 “我们已经到手机里了，这个人会带上我们去各种地方，等到了有网的地方，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无定摸了摸蓝光，向它们解释现在的处境。 “网……”蓝光重复着这个关键词。 “嗯，我们能在网络间高速移动。”无定从纯白者那里知道了什么是网络，本质上做为数据的他们，是可以依靠网络进行移动的。 “好。”蓝光们动了一下。 “啊……好困啊……”男人打了个哈欠看了一眼已经恢复正常的手机：“都早上了啊，有惊无险，又快结束了一个夜班……” 男人习惯性地就拿起手机揣进了兜里往门外走，他一路哈欠连天穿过静悄悄的走廊，一直走到卫生间里，他站在镜子前拿起手机左右端详着自己疲惫不堪的脸和满是血丝的眼睛，随后又拿起自己胸前的工牌，开启前置摄像头美颜打足拍了一张自拍。 当摄像头打开的时候，无定被眼前出现的那张满脸油光又胡子拉碴的男人的脸吓了一跳，在快门按下后，她又惊奇地发现照片里的男人眼睛变大了，脸上多一层朦胧的光晕，一点疲态都没有。 “我想想该怎么发……”男人推开一间无人的隔间，坐在马桶上，皱起眉头苦思冥想着。 无定很好奇这个男人要干什么，她看到眼前弹出了一个编辑页面，男人在自己失真的照片上又糊了一层卡通表情，整个画面里最扎眼的就是那张工牌，屏幕上快速掠过一串字符，最后形成了一行文字。 “又是通宵工作的一天。”无定念出了男人敲击出来的文字皱起了眉头，随后她就看到灰蒙蒙的头顶出现了一道快速掠过的蓝光的云。 “管他呢！”无定才不想浪费时间去想一个陌生人的心事，她用力一蹬，跳向了那团云，一头扎了进去。 顷刻间，身边的一切都发生了剧烈的变化，无定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就像自己也变成了云漂浮在空中。 “哇，好神奇。”无定惊喜地环视周围，她现在可以看到整间厕所的全貌了，微弱的蓝色光线如同蛛丝般密布在空中，这就是无线网络的信号吗？ 无定伸手触碰了一下，整条手臂就被吸进了那条光线里，那吸力并不大，无定轻轻用力就又抽了回来。 “天啊。”无定立刻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她迅速搭上了一条蓝色的细线，在空中快速移动，网线并不是一整条的，有长有短，也有中途断开的，但它们的共通点就是所有的线路都是连接在一起的。 就在无定即将飞出卫生间的时候，眼前的线路逐渐消失了，无定惊慌着回头，看到那个男人触碰到了关闭数据流量的按钮，从他手机中延伸出的淡蓝色丝线逐渐断裂，那断裂的速度非常快，眼看着就要到无定的脚下了。 “不行！”无定咬牙大喊了一声，惊慌中，余光瞥见了一团小小的蓝色静静待在墙角，无定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在丝线彻底断裂前飞速钻进了墙角那团蓝色里。 “好险……”无定前脚钻进新的芯片，后脚来时的路就彻底断裂了。 就在无定庆幸自己劫后余生的时候，一个稚嫩的电子音响了起来：“你是谁？” “啊？”无定吓了一跳，她循着声音看去，就看到一个圆盘形状的东西在她身后的脚下晃来晃去。 “我是小洁。”那个小圆盘晃了晃，头上飘出了一个黄色的笑脸符号。 “呃……我叫无定。”无定挠了挠头问道：“小洁，你是谁？” “小洁是最新的扫拖一体机器人。”小洁骄傲又热情地向无定介绍了自己。 无定张大了嘴巴，随后跪地崩溃大喊道：“救命啊！我变成了扫地机器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