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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门科举奋斗日常 第161节

    他们是‘无辜者’,口袋里叮叮当当,他们瞬间没了指望。

    虽然读过书的人知道,这是为了社稷,可社稷在天边,利益在眼前,难免口出恶言。

    这就是变法。

    好的事物在推行的初期,也不可能一帆风顺。

    叶问的压力很大,叶家的压力也很大,而这,仅是第一年。

    是混乱与美好的伊始。

    …

    而在这样风波中的第二年,叶问又晋职了,晋职之后,他很快同陈延、程瑞交割,在明面上,几家人基本不再交流了。

    吏部也非常忙,新的考核准则已出,作为掌管升迁的吏部,上下官员都要学习新法。

    而户部,则因为尚书是叶衡,一直处在斗争的旋涡之中。

    先前学习的氛围、改变的氛围,现下好像已经全部消失,有条不紊的工作,平和的气氛,也已消亡。

    陈延旁观着这一切的混乱,只感觉户部的工作效率甚至在倒退。

    叶衡显然也看明白了,这些人为了堵他的路,什么都能做出来,哪怕伤害的是朝廷的利益、天下百姓的利益,也在所不惜。

    变法第二年的年末,叶衡十分隐秘地请陈延去喝了场酒。

    陈延想,他不愧是岳父的敌手加好友,某些时候,两个人说的话其实有些像。

    比如今日,他举杯:“今日,在这个雅间内,没有叔侄、没有上官和下属,只有同僚,户部同僚。”

    “叶伯父……”

    “我有些累了。”叶衡笑道:“我在户部已经许多年了,这里的一切秩序,都是我与上一任尚书建立的。”

    “那些年其实也很混乱,也会有人出错,但我从来没有觉得累过,因为所有人都想着,要快些变好。”

    那时候,众多年轻有朝气的进士日夜宿在户部,就是为了得到朝廷上下、天下的各种税收、数据。

    而如今,“有些人已经不记得户部的职责了,把这里当成了比斗的场所。”偏偏这样的人还很多,“我若一直在,在变法那边扫清障碍之前,这里都难安定下来了,今年,真是办了一把烂账。”

    “伯父,这与你无关。”陈延说。

    “不。”叶衡望着他,“与我有关。”

    二人向往,一切不足为外人道的可笑似乎已在不言中。

    “伯父,别喝了。”陈延拦住他,“近日忙了许多夜,酒大伤身。”

    “倒是辛苦像你们这样一直劳心劳力在户部的人了。”有人故意不做,工作是在难展开。

    他说:“不过,今年应该是最后一年了。”

    “?”陈延一惊,他想到了叶衡叫他是为了吐出心中不快,但怎么会有这句话?

    “伯父您的意思是?”

    “清远,我年岁渐长,加之叶问近来连升数级,父子同朝,子之官职难越父。”加上叶家还有老国公,叶衡在思考之后,决定为叶问让路,“明年,我便会卸去户部尚书之职。”

    陈延起身,“伯父,真的不必如此——”

    “你对户部的统筹,无人可出其右。”

    叶衡抬手,“户部并不缺谁,不谈这个,今日叫你出来,也是告诉你,我走之后,会向陛下举荐晋户部侍郎周坤为尚书。”

    “但周坤年岁也不小了。”年龄大,意味着周坤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也待不了太多年,“他晋升,便会有一个户部侍郎的位置空着。”

    “若你有意走户部晋升之路,我会向陛下举荐你为侍郎,这样待到周侍郎退下之后,你便是户部资历最久之人。”他与周坤也有香火情在,到时候举荐陈延,也不过锦上添花。

    陈延一愣,没想到叶伯父还为自己铺了一条官场之路。

    “但你爹之前同我说,他有意为你寻一外放之缺。”

    这个姜定修的确跟陈延说过,外放,一是远离京城的旋涡,二则是在地方上有政绩,将来履历更优秀,三则是为一方父母官,治理一方,也和陈延的志向相符。

    但,那是建立在他在户部要熬许多年才有机会晋升的基础上,现在,一切不同——

    “可能还是要和我爹商量商量。”陈延认真地看着叶衡。

    叶衡拍拍他的肩,“无论走哪一条路,对你来说,都是极好的。”天生的官种面前,有无数的路可以选择。

    “好好回去和老姜谈一谈。”

    正事说完,便是酒水沁心了,一杯接一杯,陈延酒量浅,没怎么喝,叶衡心里存着事,也是打定了注意出来散心的,一杯接一杯。

    许久,天色已晚,太阳全部消失之后,包厢外才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有人敲门,陈延开门一看,竟是久不见的叶问。

    这两年他也很忙,主持变法,脸上细腻的皮子都不见了,眼角已起了皱纹,大概是经常板着脸,看着还很严肃。

    “大哥。”陈延看向他。

    叶问则看向了里间的叶衡,“二弟,辛苦你陪我爹喝酒了。”

    “叶伯父好像有些醉了。”

    叶问嗯了一声,也仿佛有些疲惫,“我爹心里藏着事,加上……我爷爷这个冬日不太好,所以心里难受了些。”

    “叶祖父?!”不好这个词可不是乱用的,陈延蹙眉,“叶祖父怎么了?”

    “许是年龄大了,近来降温,好像染了风寒。”爷爷上过战场,身上有许多暗伤,“已经有一段时日了,一直没好。”

    “这……可寻御医看过?”

    “只说好好养着。”叶问不想再谈这个话题,见叶衡拿着杯子和酒壶要丢来丢去,连忙过去把人扶住了,“娘还在家里等,二弟,我先回去了。”

    “我帮你把人一起带下去吧?”陈延起身相携,却被叶问拦住,他眸色深深,叹气,“二弟,如今与我沾身,官场难混,又在户部交接之际,就此止步吧。”

    他好像疲惫了许多。

    兹事体大,陈延没有往前,只看着二人慢慢挪步的背影,许久,在叶家马车走了之后,陈延才缓缓下楼,自己步行回东门街驾车去了。

    回家之后,他迅速跟姜定修说了今日酒局之事。

    姜大人听到陈延转述叶衡说的几句话时,脸上的表情顿住,陈延从他的目光里看出几分难过,好久,他才听见岳父的声音。

    “你自己呢?你对户部之路和外放之路怎么看?”

    陈延肯定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其实……从此次变法之事来看,他对大名朝,对陛下,有些失望。

    原来,看似平静祥和的官场,除了□□之外个个都像有识之士,每个人都愿意为了上进而学习,但真正到变革了,一切就变了。

    看似一心为国为民的君主,也不是纯粹的,做一件事,也要考虑这考虑那,他是君,不是君父,掌握着生杀夺予的大权,他也要考虑伴君如伴虎。

    此刻,若按照叶伯父所说,从户部员外郎到户部侍郎,等着缺,晋升户部尚书,这条路也是很漫长的,也许需要十到十五年。

    陈延感觉,自己不可能这十五年一直待在一个部门,若是中途去了别部,到时候时过境迁,想回来坐老大的位置,那是很难得。

    再者,他也不想在户部这样的紧要衙门待十五年,无趣、疲倦,又累。

    “想这么久,看来是对户部之路不太满意?”

    陈延把自己的理由说了一下。

    前面的都还好,但这不想在一个衙门待十几年,姜定修看着他,总感觉陈延身上,有一种东西消失了。

    “那你是准备走外放之路?”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谋个缺多走一走。”

    “那蕴儿呢?”姜大人问陈延:“准备留在京城还是带在身边?”

    他和茵茵仅有一女,女子在这个世道总是艰难的,特别是在京城,所以,陈延还是希望能把她带在身边。

    “也好,蕴儿黏你们,必不愿单独留下。”姜定修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晓了,“那等明年,便好好寻摸吧。”

    “好,多谢爹!”

    在姜定修的心中,外放之地上选是江南旁边,中选是山西那边,下下之选择是边境的一些州府。

    他是不会为女婿选择这样的州府的。

    …

    次年,这已是变法推行的第三年,户部核算之后,国库之银终于开始缓慢增长。

    已经官拜礼部左侍郎的叶问首度向陛下提议,可以见面平民的田税,在各地设民学为民众启蒙。

    陈延也搭这一波梯,把自己许久之前就写好了的‘关于在朝内各州府设立技术类民学的方法’,上呈了天子。

    上呈该方法后,时隔几年,陈延终于再度受天子传召,入了皇宫。

    是的,在叶问异军突起,‘顶’陈延行变法的这三年,陛下不知道是生气了还是怎地,不曾再召过陈延。

    这一次传召,当真是十分意外。

    行走在长长的宫墙边,东领太监的脚步还是那样快,他对陈延依旧是一张笑脸,陈延同他打招呼,“公公真是一点也没有老。”

    “陈大人说笑了。”东领笑笑。

    入养心殿,太监奉茶,奉的依旧是他最爱的那一款,这宫殿内的陈设,也和两三年前差不多,唯一有些不同的便是高台之上的天子,轮廓更深、似乎有些苍老了。

    “爱卿。”陛下之音,倒是不怎么变。

    陈延被喊到之后,即刻起身行礼,被天子叫起,“许久不曾对爱卿说过不必多礼了。”

    这话陈延没法接。

    “一直坐在下首做甚?”天子和颜悦色,叫他上去,坐在了棋盘的另一边,“听姜爱卿说,你在府上,经常同他手谈,不知这几年来,棋艺可有进益?”

    “臣于此道实在不精。”陈延摇头,“同姜大人下棋时,他常说臣朽木不可雕也。”

    天子哈哈笑了起来,仿佛过去几年的不见对君臣没有丝毫影响,直接执白先落子了。

    陈延自然跟上,蕴儿出生之后有一段时间,陈延和茵茵一直住在姜府,他和岳父下棋的确下得比以往多。

    他的棋艺的确有些许进步,但是进步得不多。

    哒哒之声不绝于耳,陈延脑子里思绪不由发散,他和天子的许多谈话,好像都是在这四方棋盘中进行的。

    忽然,在落一子后,天子突然开口:“还说没有进益,清远的棋路,有了许多姜爱卿的影子。”

    陈延:???

    啊。

    他看了一眼自己还没下多少,就已经略显疲软姿态的黑子,再想想岳父的黑子,这?不太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