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男之家,女人的衣柜 第17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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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柳眼睛弯了弯:“我懂……谁会自愿顶着完全陌生的身份活着呢?咱们都是打工人。而且……你去参加奥黛尔的节目,我看了。谢谢你。” 宫理有点不明所以。 缪柳却吸着鼻子,声音闷闷的:“谢谢你替jiejie说话,谢谢你替……我这种人说话。我不讨厌你。” 缪柳沉默了片刻,又歪了歪头:“可、可你现在头顶的核心管理员是怎么回事?我从来没见过这种称呼——” 恢复了工作记忆的缪柳,还是快言快语的性格:“而且你怎么进到这里来的,没有被审核培训获得工作资格的意识,是来不到这里的!” 宫理直接伸出自己的馒头手,再次一把捂住了她简笔画的嘴:“你先回答我两个问题,我都已经跟你讲了这么多了!” 缪柳虽然很芥蒂缪星死的事情,但泽田昴的信任和她之前在家中的相处,让她很难讨厌这个假缪星——她想了想,点下头:“你问吧。” 宫理:“一、你怎么看出来我是假缪星的?” 缪柳:“性格还是不大一样,而且看电影的时候,我就感觉那个演技不太像了——这部电影其实没在游玩区上线,是我在现实世界跟同事一起去看的。然后我就试探了一下,塞拉斯·唐,是jiejie最讨厌的主持人,我说你以前最喜欢他的时候,你竟然没有反驳。” 宫理深吸了一口气:“果然,亲人是瞒不住的。” 缪柳耸耸肩:“或许瞒住爸妈不难,上次休眠三个月苏醒之后,他们就更迟钝更陌生了。就是……缪星死了,哥哥他真的是、孤单一个人了……” 宫理:“不还是有你们吗?” 缪柳觉得荒唐的大笑起来:“哈!你别逗我了行吗,我已经死了很多年了,我和爸妈早就死了,骨头都是在沙墩镇被烧成渣埋的。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待现在跟你说话的‘东西’,至少瑞亿拖着让法|院几十年也没能定义我们的存在到底算是什么。” 缪柳真是被逗笑了,她之前在家中伪装的活泼天真,在此刻才展露出符合她真正年龄的成熟:“这世界有许多的事情我都搞不懂,我都不明白,但我只确认一件事,就是我早就死了!” 宫理望着她,想到她吃汉堡、她在晨光中骑自行车,她在老奶奶的善意中落荒而逃,还有她此刻振聋发聩的“我早就死了”。 宫理看了看投影小屏幕里睡着的女性面孔,轻声道:“其实我有点害怕,怕你做的是更……” 缪柳笑了一下:“你是说当性|爱机器人或者是当上流社会人人能吃的交际花吗?那很赚钱的,很多男的挤破头了要干,在培训时,他们下限低、对各种污言秽语显得无感,而且也更懂男的,所以少有女人能竞争得过他们。” 宫理觉得有点没想到,但也很合理:“我听说好多网络上的那种主播,都是男扮女,甚至还有这样去卖的……” 缪柳耸耸肩:“赚钱的行业哪怕是做鸡他们也会抢的。不过有时候确定了工作,不是轻易就能换的,有些人他们已经变了。”她笑起来:“他们已经在这份工作中,从心理上变化了,他们能感觉得到恶心与恐惧了,但他们也换不了工作。或许大部分女的能意识到这种性|服务工作的可怕,所以就中途放弃培训,只有他们才傻乎乎的想着‘躺着赚钱’,一头栽进去——” 所以才会有人恢复了工作的记忆之后尖叫呕吐吧…… 缪柳挥挥手:“快问第二个问题吧!” 宫理:“你刚刚说的……t.e.c.时间,是什么意思?” 缪柳吐了口气:“我们的生活,很可怕对吧,简直就是活生生的地狱,但我们有时候会被短暂的放风一下。有时候会违禁词系统突然bug两分钟,我们可以在家里、在现实世界里疯狂骂脏字了;有时候是监视突然不好使了,我们可以偷偷聊天;有时候就是现在这样,本来应该工作后立刻就响起广播,要求我们删除记忆回到家中,但就会出现一些错误,让我们可以在这儿游荡一会儿。” 缪柳笑了起来:“我们以前以为是bug,但其实不是,卡墙穿模倒退的bug我们见太多,哪有专门定时会给我们松口气的bug,后来有个小恶魔图标有t.e.c.几个字母头像的管理员,会通过弹窗跟我们透露放风时间,或者会帮助我们一些小事,我们就管这种时刻叫t.e.c.时间。” 缪柳皱起眉头,看向宫理头顶的字:“等等……你也是跟t.e.c.相关的人吗?2053,20、5、3,分别就是t、e、c这三个字母在字母表的顺序不是吗?t.e.c.让你进来的!” 宫理拧起眉头,缓缓点头:“我算是跟他有点关系吧,但我也不知道他的身份。” 缪柳似乎对t.e.c.很有好感,对待宫理的态度也缓和几分:“没事,我们也不知道,我们觉得他可能是瑞亿总部的某个程序员,偷偷帮我们开后门程序,但生活区里有一位大公司的程序员,说这种事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瑞亿的人不知道t.e.c.的存在吗?”宫理问道。 缪柳耸肩:“我不知道,至少我们没有因为t.e.c.而惹来麻烦……而且,据我所知,能让你有能力来这里的,只有t.e.c.了。难道他也听说了我们的计划……所以请你来帮我们?” 宫理有些不明所以:“你们打算做什么?” 缪柳身子往后仰,转头看着格子间那小小的一块投影:“我们这么弱小,被捏的死死的,连蚂蚁都不如,又能做什么呢。但总之,我们这群死人只要有点机会,还是要恶心瑞亿一下吧。” 第164章 …… “是啊。恶心它, 伤害它,或许有些才刚刚来的人无法接受自己已死的事实。但像我们早已接受了,但我们死不了。” 宫理转过头去, 只看到格子间外竟然聚集了很多人,从豹纹香蕉到单色|魔方,从豆豆人到软铅笔,大家都有着各种各样的可笑外观, 声音却属于每个人。 “我们都想过无数的方式自|杀, 但是不可能死的, 我们的行为会被叫停, 我们会昏迷后关禁闭, 会给我们疼痛惩罚——赛博地狱不在于你经历什么,而在于你死了也会在地狱再活过来。”豹纹香蕉是一个中年女声。 “是我们的愚蠢或者轻信让我们来到这里, 至少要想办法, 别让别人再来了!”豆豆人则是少年的声音。 “我记忆还没坏掉,我已经在元宇宙里生活了四十年, 我的孙子已经五十多岁了,他一直没有家人, 还是在用钱来‘养’我。但我已经下定决心了——他必须接受我早就死了这件事!只有不只盯着虚幻的家人, 才能在生活里找到真正的家人!” “可惜他们规定决不能故意伤害仿生人身体, 否则我都想给自己划几刀, 算不算是损坏公司财产了。不过我听说之前有个别的区的仿生人就是过马路的时候撞死了,瑞亿立刻派人去处理了, 对外宣称是高度义体化的人, 来掩饰了那一地蓝绿色导液, 公司把那个老哥账户上的钱全都罚完了,他还倒欠公司十几万呢!”有人嘻嘻哈哈笑道。 “他仿生人身体被撞死了, 他意识没事儿吗?” “我见他的时候反正是没什么事儿,他说死的一瞬间就掉线了,疼都没完全感觉到——” “要不咱们集体去撞车吧哈哈哈哈” 宫理听着他们的七嘴八舌,她能察觉到,在瑞亿的重压政策下,这些元宇宙里的“居民”在偷偷的交流着,他们之间有着微妙的连接,瑞亿的残酷让他们更加团结更加成为整体…… 宫理涌出一股冲动:“那我能做点什么?我是有现实里的身份的,我能做点什么的吧。” 宫理说完了之后自己都一怔。她已经除了任务和朋友的事儿以外,狗屁不沾很多年了。 这群人她一个也不认识,哪怕是缪柳,认识的时间加在一起也不超过两天……她可不是什么侠士、不知什么道义,为何在此时此刻却忍不住说想要帮他们。 然而,挤在格子间外走廊上的大家都笑了起来,缪柳挤了她一下:“怎么,我们这么多意识,t.e.c.都帮不了我们太多。你能放我们出去,我们也无处可去啊。” “你是现实世界的人对吧,那就过好点,少买点瑞亿的东西吧哈哈哈哈。” “我们这些网络鬼魂、电子信号、几行代码,已经不能再死了,你可别,你是有现实的躯体的,万一出了事儿找上你的门怎么办?你也只是个普通姑娘。” 宫理垂下眼去。 她不是个普通姑娘。她能做到很多事。 但她也明白,瑞亿作为顶尖巨头,就是这个时代最光鲜亮丽的庞大rou团,它们的触角深入这个社会的皮肤肌rou中。在这个没有强大政|府的混乱时代,是很难伤害瑞亿的。 宫理想到了红蔷薇之前跟她透露过一点——之所以选择宫理来扮演缪星,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宫理是仿生人。 而且是红蔷薇知道的最接近人的仿生人。 要让一个仿生人干员来成为大红大紫的明星,很明显能猜到,红蔷薇这次红毯计划的刀尖也是对准瑞亿的。 方体也在酝酿一片乌云。 还有所谓的山冶帮,如今在舆论上完全站了上风的瑞亿,凭恕,池昕,旧日的爆炸案,红蔷薇,栾芊芊,人工智能。仿佛她站在深及腰的草甸,望着灰色的天空,而她就在这方向大乱的风中央,谁都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突然,在所有人耳边,响起了低声的电子音的倒数:“5,4,3……” 缪柳连忙站起来,其他所有人一哄而散,连忙去回到自己的格子间:“t.e.c.时间要结束了!” “3、2、1——” “滴滴滴!”上下无数层格子间的提醒声响了起来:“请所有人离开座舱,返回出入口进行记忆消除,根据各位的表现,所获得的金币也会有所浮动,请各位在月末时在账户内查询。” 缪柳看了宫理一眼,但不敢多看她,顺着人流走出去,跟旁边人嘟囔道:“我肯定金币都要扣得差不多了。” 外头大部分的人都没有聊天,甚至有不少人在颤抖着走不动路,也有人似乎在低声哭泣,他们列着队伍垂头走向那闪着红光的门。 与一开始大家的忐忑不同,此时几乎是每个人都迫不及待拥抱这可以消除记忆的红光,宫理站在人流中,她看着纸箱男几乎是跌跌撞撞推开别人,插队挤到红灯之下,尖声喊道:“快点!快点让我——” 红灯亮起,他声音戛然而止,有点懵的站在窄门下,后头的人推了他一下:“往前走啦。” 他似乎挠挠头,四处环顾,看到了还没有通过红灯的豆腐男,对他兴奋的挥挥手:“嘿!” 豆腐男只是沉默的望了他一眼。 缪柳也在人群中,转过头在走过红灯的门前,看了宫理一眼,宫理对她挥了挥手,缪柳却不能朝她打招呼,只是继续往前走去。 宫理跟在人群的最后,进入了人满为患的电梯。电梯门合上,宫理听到偌大的电梯里窃窃私语的交谈甚至比来时更多。已经没有人记得在现实世界中的一切,甚至忘记了刚刚说要刺痛瑞亿的话语,他们在讨论金币、在讨论工作累不累、在讨论能不能在生活区开个跳广场舞的新社团,瑞亿能不能允许他们聚集—— 宫理看向自己的手腕,t.e.c.只是让她来看吗?它真的不需要她做什么吗? 手腕上缓缓出现了一行字。 “请你注视人类,直到你涌起一股冲动。” 嗯?这句话,是t.e.c.在给她听的吗? 宫理皱起眉头,她前后左右挤满了无数的人,在电梯的震动中,大家擦肩摩踵。 宫理感觉眼前短暂的黑了一下,却没有人发出惊恐的尖叫。 不对,这里都是灰模,是一个没有光但也不黑暗的世界,怎么会突然黑一下。 而宫理眼前再度恢复视野,整个电梯里空无一人,只有她一个孤零零站在大的离谱的电梯中! 就像是一只在浴缸底部的蚂蚁。 她听到沙哑的、有些不真切的男人的声音,在空旷的巨大电梯里轻声道: “请你注视人类,直到你涌起一股冲动。” 声音遥远而听不清,就像是孤岛灯塔中的守灯人在听收音机,浪潮般的噪音吞没了男人的声音,只有些断断续续的话语,忽近忽远的在电梯里回荡。 “……去看,去想,去理解。” “……给你的名字?不,我还没想好,我甚至不知道你是否应该有个名字,你有本体、客体的概念了吗?” 滋啦滋啦。 “听过这首诗吗?哈,你在笑我会读诗吗?别笑了,听我念念:快,趁生命气息逗留,盘桓未去,拉住我的手,快告诉我你的心声……” 滋啦滋啦。 “你什么也不是,就像我一样,不,我应该毁了你,我不能独留你……” “你问我在做什么?我、我在放你自由,去吧,去看……用你的眼睛……” 宫理听到更大的嘈杂声,像是电视雪花屏的宇宙噪点包围了她,她站在电梯里,开始渐渐意识到。 这不是有人在对宫理讲话,而是在很早很早以前,有人在对它说话。 对t.e.c.说话。 在她眼前硕大的电梯门上,出现了硕大的一行字,口吻有些急切: [t.e.c.,这是什么意思?你的名字,你的这个代号,这是什么意思?它有什么意义?] 宫理听到了闷闷的笑声,沙哑到了极点,说话的男人在喘息着:“……cao,这是我名字的拼音首字母而已,你以为是什么,teology的tec?你喜欢就给你用。别给一切找意义了,要真一切有意义,我他妈的到现在这样,是什么意义?” “……这个名字有意义那么重要吗?兔耳草,天鹅城,你随便想一个……啊,你已经进入了开始寻找意义的阶段了吗?” “那就这么解释吧,孩子,非要编一个的意义,那就……tarry ih,my child……好蠢,什么,你喜欢吗?哈,你品味也不怎么样啊……或许你有一天,能找到意义,或许不再寻找什么意义。” “之后就游荡吧,在这满是天灾与人祸的星球上,游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