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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戒和手表

    夜色微沉,此时他正和女子A走在海港边马路上,他抬头看了眼稍远处市内的装饰性钟塔,离结束的八点还有半个小时不到了。

    其实并没有约定在哪里结束,只是吃完饭后,女子——应该说是“彼女”A问他:「先不急着回去,一起走走吧?」

    与此同时,他一直放在口袋里左手感觉到了手机提示消息的振动。应该是延迟时间的加款。

    一般情况下,他是不会理会这种没有事先声明的加班要求的,他会直接甩开她握着自己的冰凉的手,然后绕着路朝家的方向走去。

    她们大都自知理亏,也不会向他提出退款的请求。

    但今天,从耗时快要两个小时的路边西餐厅里出来时,一种不知名的烦躁在他心里蔓延,随之而来的冲动却使他答应了。他听见自己对那个女孩子说「好啊」的声音,然后反而主动握着那个人的手,匆匆地走着。

    直到他察觉到自己已经把那一切抛之身后,与熟悉的街景隔开了距离。他才慢慢地放下脚步,他平时没有来过这里,周围也看不到什么路人。静静地,呼入喊着海风的空气,他平静了下来。

    偶尔飞过的海鸥一声一声地叫着,彼女A笑着抱怨他:「走这么快的话,不是完全没有散步的意义了吗?」她的好心情从太宰答应她的那一刻起,到现在都没有被破坏掉。

    「对不起。」铁道轨的鸣笛也不甘地响起来,列车要来了。

    彼女A抓住他的手轻轻地拽了拽,示意他避开。他朝铁路边缘的方向缓缓走了两步,然后又停下了。

    本来是可以刚好走开,不会有危险的。但他现在却停在离安全线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距离死线也堪堪不过咫尺。列车飞速试过,模糊的窗棂擦过他的发尾。最后的时候,彼女A不顾自己也可能有危险的情况,将他扑倒在了一边。

    虽然对于其他“女友”们来说是羡慕得不可多得的一幕,但实际上毫无浪漫可言。少女直接趴在他身上开始啜泣,生命的重量压的两个人同时喘不过气。

    「……是那个人出了什么事吗?」她一开始说的话,可能是因为鼻音太重,完全分辨不清了。不过后来她冷静下来,起身擦掉了脸上的泪痕,开始真心地问他。

    「虽然我也不能帮上多少忙,但是也多少可以借一点给你,额外的……我不会拿这个威胁你的。」她语无伦次地关心道。

    太宰却感到有些累了,他疲于顾忌少女的反应,只是直接地说道:“要试试看殉情吗?”

    她没有问为什么,却突然用双手遮住了自己的面庞,好似在判断这到底是职业性的话术还是某种真实的邀请。颤抖的话语从声带中紧张地挤出,好似再过一会就无法再发出声音:“真的可以?”

    太宰垂目,看着这样反应的她也只是平静地说:“真的可以,再往前面走一点,堤坝下去就是海滩了。”

    两个人将鞋子留在沙滩上,握着对方的手,此时,少女的手心却变得汗津津的了,太宰的皮肤却显得十分干燥。这件事对于太宰来说并无多大意义,但是他觉得可以顺着难得的自杀同伴的心意一点,所以也通过握着她的手给予她回应。

    「我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少女对他坦白道,「但是我想过很多次,从楼上跳下来,去药店依次买很多药片,把它们捣碎,放进酸奶里搅拌,然后吞咽下去……

    太宰并没有回答她。他们在朝夜晚的海里走进去。海水一波一波地朝他们迎来,却不是生硬的拒绝,而是温柔的邀请。身上的衣物早已湿透,手微微往水里一划,冰凉的感觉便充盈其身。

    越往后,两个人就越是没有什么心思说话。只是默默感受着脚底板下细腻的沙泥,脉脉多情的海水,以及偶尔会刺伤他们的石块。

    海水从一开始的脚底,慢慢溢过膝盖,爬上了腰侧,在逐渐盖过胸腔的过程中,彼女A更加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像是害怕海水会把他们分开一样。在海水已经到了下颚,将要淹过头顶的时候,其实已经不由他们继续向海走近,而是海洋推着他们更靠近自己。

    在最后的时候,少女终于又看了他一眼,对他说,“太宰君,请记住我的名字吧,我的名字是……”

    太宰觉得自己听清了,但也有可能是海浪声在耳畔喧哗的原因,但少女已经被海水吞没,自己也将迎来这一命运。在海水终于冲过一切,将沙滩上的脚印悄悄覆盖住的时候……他松开了手,主动向海底沉去,任凭自己陷入沉睡。

    等到他从医院中醒来时,已经是三天后了。熟悉的护士小姐说这次多亏又有人捡到你啦,包括之前欠下的住院费已经从你外套大衣口袋里的现金中扣除了。虽然完全没有提到她,但太宰猜那大概是她在自杀前最后塞给自己的一些自以为“微不足道”的帮助,某种意义上来说却是她整个人的全部了。

    他没有说话,在微笑着送走护士小姐后,脱下病患服,换上已经干掉仍带着海腥味和泥沙的风衣,从窗户边翻了下去。

    越是逃离熟悉的一切,带着熟悉气息的记忆就越是裹挟着你向它靠近。太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钥匙和联系用的手机似乎都从口袋中掉了,他在楼下的垃圾桶旁捡了一根铁丝,轻手轻脚地撬开了房门。

    他不指望织田作会问他去做什么了,却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说了一句:“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