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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

    杨修是一个比同龄人更为孱弱的孩子,你握着他突出的胯骨想道。

    他的手臂伸直了往下探来摸你,捏紧了你的手腕直喊你慢些,受不住,你接触了他这么久,其实看得清楚,他最会说谎、口是心非。他最终在你没被手套包裹住的掌心刮了条红痕出来,xiele劲懒懒地躺在榻上,你想去吻一下那张还在喘气的嘴,却被他躲开了。“我们说好了,不接吻的。”

    你看了看他撇开的头,将它拽回来,伸出舌一点点舔舐过那道印子。他双手捧着你的手,红色的眼睛被泪水冲得朦胧,在你被手套附着的指尖落下了一个吻,看起来倒是格外虔诚。“你要回广陵了吗?”他起身擦着身子问你。

    你想了想,回道,“回广陵处理一下近日的公务,后面大概会先去荆州一趟。”

    他心下了然,你这是要回去见刘琦了。你与杨修故事的开端就围绕着“刘琦”——那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最初的身份,自弘农一见后,你们就联结起了这样隐秘的关系,有着双重身份的杨修与钟情于刘琦的广陵王共赴巫山云雨,而他甘愿就此瞒着身份做一位替身情人,何其妄诞又荒yin。

    “你喜欢那刘琦些什么?”他有次问你。

    “我没同任何人讲过,”你想到那个自己都觉得有些不敢置信的理由,低低地笑起来,“我没同任何人讲过,其实我们第一面并不在刘府晚宴。而是一家小赌坊,偶然经过的时候往里一瞧就看到他了,那时候已经到了仲春,街上的衣裳都薄了三分,他还穿着有些夸张的披风,将他整个人都包裹起来,带着高高的发冠,全然是一副气势凌人的样子。但是他其实比寻常人更纤细些,你不觉得很有趣吗。”你侧过头看着杨修愣神的样子,“那会是怎样一个人会想用这些装扮自己,外在越为张扬,其实内里会更敏感脆弱不是吗?你们在这点上也出人意料的相似啊,杨公子。”

    那时杨修垂着头闷声不作想,他看不懂怎么有人为这些事情所吸引,这反而意味着此人的虚伪吗,真是看不懂。不过经你这一番话,他回过头审查着自己这些年,母亲过世后在刘府受着蔡氏的气,他想了个法子投奔弘农杨氏,却时时落不着实感,像一片浮叶在此乱世飘荡,四处寻求安身之处却依然被水托着,在哪儿也称不上他的归处。就这般的刘琦也能得你所爱吗?他不由得想,那作为和他相同的、虚假的杨修是否也能为你所接纳。

    “说起来也不知道他近日有没有受蔡氏的欺负,荆州皇兄不过空有个名头罢了,眼见蔡氏权利愈发大了,霸凌之事恐怕是没少做。”你束好头发,还在兀自说着。

    杨修听着重新躺回榻上,心里还计划着要何时启程回荆州较好,“那你快回去救他吧。”他随口说着,看着你远离的背影不由自主地困惑,倘若是这样喜爱担忧刘琦,为何又要长期和他保持联系,这岂不是又是陷入了私欲之中而非完全钟情于一人,这样的感情能维持多久。与利益相参杂后的下场莫过于父辈祖辈那样,到最后他也会被舍下的吧。

    “楼主,您不打算将已知的信息告诉……刘,”鸢使纠结着称呼,“杨公子吗?”

    你登上返回广陵的马车,手指一下下敲在木扶手上,“再等等吧,他现在知道了恐怕会羞得再不见本王了,再者,他这样警觉敏感的心思,一下把全部事情敞开了说可能会叫他更防备。”

    半月后在刘府见到杨修时他正在偏院下棋,说起来你们见面次数极少,仅仅是点头之交。他自持两子,自我对弈得入神,连坐下时衣摆落地粘了泥都没注意,荆州近日雨幕连绵,来时就遇上道路修缮不当而晚了些时日。这会儿倒是放了阵晴,好让他在院里下棋,你轻手轻脚地走过去,那了他闲置在一旁的丝扇轻摇起来,杨修的棋艺水平实则不低,可少为人称赞,也不知是难以展露出来还是如何。

    他执着白子落下一步,又捻着黑子思考着怎么攻破白子设下的局,你在一旁看了半晌,最终摘了一粒棋子来落在棋盘上,这一走吃掉了他下的极多白子,那时一处被忽略的缺口。杨修叹了口气,“广陵王真是下得一手好棋,只消一步就将这局势走得这般鲜明了。”

    “不如本王陪刘公子下一盘?”你在他对面坐下,杨修得知你近日会来,穿着打扮与身为“杨修”时的他也有了出入,连常佩戴的首饰都换了一套,这隐瞒自己的身份的意愿实是大了些。就好像是在害怕些什么,若是心意相通,揭开了身份的谜不就能成一桩好事吗?还是说,对你依然有着万分的不放心。你下着棋的同时分心去想。

    杨修隔着棋盘观察你,换了支新簪子,原来待替身与心上人会有这么多不同,没有耳鬓厮磨、没有言语挑逗、没有任何肢体接触,一切都显得那么遵循礼节,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尊重”吧。只有对待上位者和所爱才会体现出来的东西,一件属于“刘琦”的东西,而杨修是不配拥有的。他突然觉得自己演久了也会变得割裂,刘琦杨修合该是一个整体,可他总把得到的结果分割开算在各自身上,总之他是无法得到完整的感情的。

    你命人去沏了一壶茶,顺道将准备的礼盒交给杨修,那是一只雕花木盒,上面刻了一只并蒂莲,一旁有几只绕莲的蝴蝶。杨修心下一动,打开盒子,里面装了一块和田玉,未经雕饰,就这样天然赤裸地展现在他面前。“这是无意间切到的玉石,说是上好的料子,想着刘公子平日里金银首饰见惯了,本王也再挑不出什么花样来,这样一块玉石倒正好任公子发挥。”

    杨修眨了眨眼睛,再是佯装半生的自傲模样对着这样一份礼也说不出“乡下亲王”这样的话来,他褪下手腕上的一串金链子,推至你眼前,“本公子的回礼。”你笑着收下,说他机敏却在这时没留意那只作为暗示的并蒂莲,可他又绝说不上愚笨,倒是过分可爱了。像一只野猫,在外滚了一圈泥回来,待人都警惕着,但一旦袒露些真心、喂些好的又迈着步子凑上来,怎么叫人不怜惜呢。

    回到广陵后常听人说道弘农杨公子最近得了一块好玉,日日在赌坊里炫耀,敞着盒子给人过目,也不怕被窃去了,反倒许下要是有人能叫出合心意的设计图就可以免一期利息的诺言。你听着觉得好笑,后来同杨修提起这件事,他却好说歹说也不让你看,反复推拉着。

    你将在荆州得来的手链戴回杨修手上,他向来躺在床上都是赤条条的,戴上了手链更显羞耻,一种为人看透的危机感和被注视的酥麻感一同拨弄着他。首饰的凉意随着动作一下下在他的手腕摩擦又渗入,他被生理快感搅得大脑混沌,呜咽出声,紧咬着牙齿才堪堪挡住媚人的惊叫。牙关却被后面伸来的手指撬开,口水和声音一同顺着指尖溢出,淌过抵着下唇的指骨。他心中却清明一片,这是全然把他当成刘琦了。

    “你……”他尚能断断续续地说出句子来,“你喊我名字。”

    你将他翻过身来,吻着他因后仰而格外突出的节节肋骨,直上到他的脖颈、尖尖的下巴,在嘴唇处停住动作,“杨修。”你低低地喊他。那个瞬间,他的泪水决堤,满腔说不明的情绪,眼泪流了满脸,你探过去舔去他眼角的泪珠,一声声喊他的名字。

    杨修,你到底想要什么……

    杨修缓过神,不知道该为你尚且分得清人,“杨修”并非一个可以被略去姓名的替身而高兴,还是为你这般爱慕着刘琦而嫉妒、哀伤。说来也觉得没滋味,世间竟有人对自己产生妒忌心理。

    “这手链你要送给我吗?”他拨着链子上的金饰。

    “不行,”你将它摘下重新戴到自己腕上,“你要是喜欢下次让人定一条,这是,我们的第一份礼物。”

    杨修闻言垂下了头,表情有些落寞,读不懂意思。

    时经月余,你听说杨修依然没佩上那块玉,而且最近他常找着各式借口拒绝你们的见面。早前盘算着,等到这块玉在荆州和弘农都出现过也算是他能允许你接触他的双重身份了,可如今都没能有动静,向来运筹帷幄的你也有些慌神。

    “来人,将之前雕花盒的图纸备一份。本王要去一趟荆州。”你揉了揉眉心,说着。

    杨修没有料到你的突然造访,依然身处弘农,得了荆州的来信才赶忙起程。你到了荆州却被告知刘公子远游,不知归期的消息,你知道他仍在弘农,但在这里等几日也无妨。

    杨修回到刘府后不过半个时辰你就迈进了他的院门,你看着他风尘仆仆便站在一旁没说话,看着院中景致,盆栽该是常为人打理的,形状漂亮。可细看去栏杆处却结了层厚厚的灰,要是院中有主人绝不会有这些状况,可就你上回来拜访的时间差也不足以有这么多灰,只能说明,就是上回也是他赶忙从弘农回来,故而连打理院子的时间都不曾有。

    “怎么没带上本王赠予的玉?”你望向他的腰间。

    杨修讪笑着,表示还没定下花样来,尚在盒子里存着。你拿出袖中准备的设计图稿,“正巧翻到了上回那只雕花盒的图纸,或许这份能够入你的眼吧,杨公子。”

    他愣在原地,没料到你会突然这样揭开他的身份。接下来你会做些什么?他看着远处的花坛发愣,时间变得格外难熬,是要斥责他的隐瞒吗?会觉得自己在戏弄你的感情吗?他全然拿不住主意,他似乎生来就认定了自己难以被爱、被承认、甚至于被看见。外面传言说他野心勃勃,这么些年非落一个正经官名不然绝不入仕途,日日混迹于赌坊,他只是不想花上自己的时间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若是要做,便要为所有人称道,不论是善是恶、是好是坏。他天生是较为孱弱一些的,瘦削的身躯和一颗贫瘠的、枯羸的心。

    “这件事是本王做的不对,我该刚开始就告诉你我什么都知道。”你走到他身边,附下身看着他的眼睛,“我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称呼你,杨修、还是刘琦?”

    “你喜欢哪个就叫哪个吧。”他闷声道。

    你思考了片刻,从袋子里取出一根链子,上面缀了一只小小的金莲藕,你将它放在摊开的掌心,轻声哄着他,“倘若都喜欢呢?杨修同刘琦不就是一人吗?一样的,叫人可怜、可爱。”

    他倏地抬起头,甚至有些不敢相信,他竟然也是为人所爱着的?

    你为他戴上那只手链,那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大了,吊坠在手腕下晃晃悠悠。“你像一只并蒂莲,我从未这么形容过一个人,”他的眼泪滴在手背上,在黑色手套上洇开,“你是为人喜爱的祥瑞。”

    此刻,你就这么坦然地告诉他,你看,我爱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