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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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阮,陈阮。”站在霓虹闪烁的灯光下,在身边人不知道喊的第几声时,陈阮猛地回过神。 掐灭指尖的烟,拍了拍落在黑色牛仔裤上的白色烟灰。脏了,这么一蹭变得更花了,乱七八糟。 许子炀手掌在她前面晃了晃,手臂轻撞了下陈阮的肩,“想什么呢。” 饶有兴趣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观众席举着灯牌的粉丝正站起来排着队往出口走,目光正落在这边,他隐隐看到上面写着Blue Coast的灯牌,于是抬手向那边挥了挥手,笑着比了个网上正流行的那种爱心。 几个小女孩捂着嘴笑得跳起来,猛地向这边挥着手回应。 却忽然被身边人一拍,陈阮手中的烟掐灭丢进垃圾桶,侧过头对上许子炀的目光哑声道:“我好像看见沈承屹了。” 许子炀的眼睛慢慢睁大,连脑袋上的黄毛也迎风抖了抖,他看着陈阮,联想到刚刚陈阮的反应,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沈承屹怎么会来。 陈阮眉头轻皱,把手中的贝斯递给许子炀,刚要开口却被他打断,“我知道了,你去吧。” 陈阮点点头,“谢了阿炀,帮我和舟姐,还有大白说一声。”还未等到许子炀的回答,她便匆匆转身,一路急步走到后台抓起自己的外套,随手扣了顶黑色鸭舌帽,顺着工作人员通道匆匆走到场外。 夜色渐浓,散场的人流拥挤,借着月色她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向人群处张望,目光落在一个又一个身影上,蓝色的灯牌闪烁,她清晰看到上面写着自己乐队的名字。 看见Blue Coast的蓝色海连成一片。 看见远处万家灯火,闪烁着的霓虹。 陈阮脚步倒退,轻靠在场外的石柱上,忽然有一种孤独感,大概是散场之后,剥离喧嚣,只剩她一人孤单留在这儿。她缓缓低下头,眼眶逐渐模糊,就好像一切再看不清楚。 四年来她不止一次地幻象般看见沈承屹,在演出观众席上,在学校外,在咖啡店,在公园长椅上,在演出回家的路上,在街头巷尾。 但沈承屹不会来见她。因为他们打了个赌。 赌沈承屹是不是爱她。 如果他爱她,就来找她。高中时期,陈阮自以为是,非要那份笃定的爱,非要沈承屹低下头。但如果再退回那时,陈阮一定不会和他赌。 谁赢谁输,她现在觉得好像没什么必要。 那时候年轻,但谁会一直年轻。 一些不知道该称作什么的复杂情绪涌出来,莫名其妙的,茫然的,不知所措的,一点点吞灭心中那团蓝色火焰。 她叹了口气,又出现幻觉了。于是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把烟点上,眼前的白色烟雾逐渐散开。陈阮肩膀轻颤,把烟含在唇间,忽然间,她的动作顿住,像是有着命运驱使一般,陈阮机械般抬起头,她在人群中似乎又再次望见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熙熙攘攘,她穿过层层人群,低着头小心地一句句道着抱歉,终于就在快过马路的时候追到了那人。陈阮刚想抬起手,他却猝不及防的转过头。 于是那团蓝色火焰瞬间在头脑中炸裂成一场烟花。身体无一处细胞不在叫嚣,血液翻涌,她与那人就这样打了个照面。 陈阮忽而闻到飘散风中的一缕香,那股空气中的微香扑鼻而入,钻进四肢百骸。 透过鼻腔,穿过大脑皮层,发出疯狂的讯号。 她唇间的烟来不及熄灭,红着眼眶猛然低下头,哑声道:“抱歉,认错人了。” 陈阮猛地转过身,快步离开,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总归不要停在这里。 兜兜转转,终于回到演出场地,陈阮慢慢闭上双眼,她听见心脏在胸膛里砰砰跳动,挣扎着几乎要蹦出来的声音,听见周遭人群逐渐散去,听见他们分开那天沈承屹的那句“去遇见新的人吧”,她听见风。 原来不是幻觉,陈阮却逃跑了。 她没有遇见新的人。但那其中撕扯的一切爱,一切恨,一切关于她与沈承屹之间的故事被刻录下来,揉碎扎进乐谱里,伴随着老旧唱片咿咿呀呀地放映。 顿时与陈阮心中那团火交织,炸裂。 人群呐喊,灯火四散,星火漫天。 一切像是回到最开端。 陈阮爱沈承屹,似乎没什么问题。问题在于,她是被沈承屹抚养长大的。 所以故事的开始就显得无稽且荒谬。 陈政因贪污畏罪自杀那年,陈阮刚好十五岁,沈秋心脏病突发去世。她爸没有亲属,唯一的血缘就在沈秋那儿,那时的沈承屹刚二十三,研究生毕业,被分配到市里最好高中的尖子班做语文教师兼班任。 于是沈承屹的身份从陈阮的小叔变成了她养父。但无论是谁,是哪一种关系,都绝不可能是陈阮想的那种。 她对沈承屹有感觉。 与他之间比较深刻的回忆,在陈阮十二岁。陈阮姥爷去世,沈家只剩下沈秋和沈承屹两人,正赶上大学第四年的暑假假期,沈秋不放心沈承屹一个人回芜安市,便让他暂住在陈家。沈承屹借故推托了几次,最终没有拗过亲姐的好意,何况陈政在外地工作,一年到头也就回一次家,家里空房间多,也算方便。 沈承屹搬来家里的那天,陈阮在外面和好友鬼混到晚上十一点才回,进屋的瞬间,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沈秋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给你打电话一直关机,今天承屹来家里的第一天你...” 陈阮挎着吉他,坐在门口凳子上单手换鞋,猛地抬头便撞上沈承屹的目光,他站在客厅一边,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放在茶几上,柔声道:“好了姐,小孩子嘛。” 于是记忆里面的那个身影和眼前的人逐渐重叠,那人嘴角噙着笑意,穿着最简单不过的白色T恤衫,只是站在那里就好看得像天上的仙似的,和这个世界周遭都格格不入。 陈阮从小语文就学得不好,在脑海中无论怎样寻找,都难以找到一个精准的词汇去形容沈承屹。 她那瞬间僵在原地,忽而开口道:“沈承...山。” 对面的人噗嗤一笑,低下头轻轻摇了摇头,对上沈秋迷惑的目光,沈承屹笑着解释:“小时候,阮阮那时候就几岁,过年的时候缠着我,非要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说叫小叔,她偏不叫。” 边说着,边接过陈阮手边的吉他,对上陈阮的目光,“我给她看我的身份证,她不认识字,叫我沈承山,我就由着她了。” 沈承屹转身将她的贝斯放到客厅,轻攥着陈阮的手臂,认真地看着她,那时候陈阮不懂什么喜不喜欢,只觉得自己的耳根唰地一下红得彻底。 陈阮不露痕迹地别过头,低声道:“现在知道了,你叫沈承屹。” 沈承屹身上有一股好闻的香,他头发半湿,应该是刚洗过澡的缘故,周遭还泛着些许的湿气,他手指在陈阮额头上轻轻点了点,轻笑道:“阮阮都长这么大了,那时候才那么高。” 他对空气比划着,明明那样温柔,但陈阮与他对视时,却总是先低下头的一方。 沈秋在陈阮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看着陈阮穿着破洞裤,随便扎在牛仔裤里面的宽松背心,她揪起陈阮的头发,皱眉道:“没大没小。快去洗澡,脏的要命,又跑去哪里唱歌了。” 陈阮被拍的一下回过神儿来,像是想到了什么,闻了闻身上的烟味,眉头轻拧,低声骂着那死的许子炀又抽烟,便与沈承屹拉开距离,跑回房间抓起睡衣和浴巾,一溜烟窜进浴室,在进门的瞬间忽然想起什么,于是从里面探出头,望着门外的沈承屹询问道:“沈承屹,我明天有表演,你要不要来看。”她伸出手,之间在空中随意地比划几下。 是她弹贝斯的动作。 沈承屹一怔,随即莞尔,轻轻点了点头,温声道:“好啊。” 沈秋一脸无奈地看着他,摇了摇头,“你不是明天有兼职吗。得,你就惯着她吧。” 陈阮心下欢喜,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喜悦涌上眉梢,也不知究竟为什么,或是有人来看她表演,或是因为那个人是他。 没关系,不重要。 沈承屹说他会来,就比什么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