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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春 第15节

    她想要这个孩子,却不知该如何待它。

    若真能多个人一起,想必她心中会更有底气些。

    再就是联姻一事。

    裴氏门庭的确足够显贵,高到可以令其余求娶的世家子望而生退,可免她许多烦扰。

    她倒不奢求真能有人伴她风雪同道,但能让她的孩儿背后多一个裴氏做倚仗。

    她自然不会拒绝。

    长公主决断神速,丝毫不拖泥带水:“你我二人成婚后互不牵涉,本宫行事不必凭你眼色好恶,你也可以有知己粉黛,只要不闹的过分便好。”

    “如此,你可愿与本宫成婚?”

    裴时行虽因“知己粉黛”四字心下酸怒,可终究求得佳人作妇。

    这一刻心头鼓噪震耳欲聋。

    他浑身力都安然地卸下去,方才坠入谷底的心又慢慢升起。

    男子话音微微哽咽:“臣愿意。”

    甚至或许不只是愿意,更是千愿万愿。

    只是他亦难辨此中真意。

    “好!明日你便随本宫入宫求皇兄赐婚。”

    裴时行自是答应。

    内室再次寂静下来。

    罗汉床上的长公主斜倚着双球花引枕,定睛凝眉谛视着裴时行。

    被审视的裴时行觉得自己好似化身为集市摊上一颗惴惴不安的白菘。

    这颗白菘适才诡计多端,费尽口舌、出尽百宝方能哄得面前女子决定将他买下。

    可买主此时目光深沉地打量他,在一室沉默中拧眉叩指,似是在后悔方才决断。

    后悔买下这颗无耻且自荐的白菘。

    方才卸下的力又瞬间凝聚起来。

    裴时行已然如同红了眼的赌徒,搜刮遍全身筹码推上赌桌,此刻又在心下疾速罗列着她若反悔,他的种种应对之策。

    却忽听元承晚道:“这是你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本章引用:

    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及其至也,察乎天地。——《中庸》

    白菘:白菜

    男人不自爱就像烂白菜,所以自爱且自荐的裴某是一颗好白菜

    v前更新随榜,请宝宝们多担待啦(鞠躬)

    第10章 妄与恶

    裴时行闻言松了口气,诧异又自然地接口道:“是臣的孩子。”

    只要是殿下的孩子便好。

    他会叫天下人都以为这是他的孩子。

    血脉洗不去又怎样,这孩子日后只会认裴时行这一个阿耶。

    这孩子会依赖他,会缚住她。

    届时,他会成为她真正的夫君,将自己的妄与恶留在她体内,看着自己的卑劣与龌龊一日日生长,看着他的轻亵一日日将她的肚子鼓起、撑大。

    他们会有真正融合他二人血脉的孩儿。

    思及夜宴上一身新寡媳妇打扮的小白脸,裴时行心头还是忍不住咕嘟冒酸气。

    那等男子凭什么呢。

    元承晚观他神情便知他没听懂。

    她的规划里本无孩子父亲这一项,可这下“去父留子”的父忽然冒了出来,那她也没必要令裴时行心头隔阂。

    毕竟物尽其用嘛。

    她要裴时行知晓这是他的孩子,要他日后为抚育她的孩子倾付全副心神。

    “本宫是说,方才是骗你的,孩儿已足两月,是本宫同你有的。”

    “……”

    裴时行有一瞬的短暂失语。

    长公主的话似雪亮白刃,一瞬斩断他方才在心头疯狂蔓延的恶念。

    她对上这男人惊诧中暗含委屈的眼神,猫眼无辜地眨了眨。

    这短短一日,于裴时行而言可谓万分跌宕。

    他忽而振奋狂喜,心花怒放至万丈碧霄,冲云破雾。

    然而这花却在下一刻,被冷情的长公主一脚踩死。

    他直坠谷底。

    好不容易自万丈深渊透出几缕熹微光芒,将他破碎的神智稍稍修补。

    可才恢复些许,长公主又再次将他溺入醋海。

    然后在他五脏六腑都被酸炸涩透时,于他耳边轻声道,“这是你的孩子”。

    至此,裴时行张口无言。

    时已向晚,倦鸟啼鸣。

    西山斜晖安然地透过庭中桑榆,落到花格繁丽的窗棂上。

    他怔楞看着瑰丽美人身披霞光,姿态闲懒地倚榻睨他。

    光点在她密匝匝的乌浓长睫上跃动。

    红唇鲜妍,花枝秾艳。

    男人有一瞬克制不住地想重重吻上去。

    撬开她齿关,用舌尖狠狠吸顶,将他交集的百感顺着唇齿顶到她的喉咙,迫她统统咽下去。

    要她与他感同身受。

    可被那双琥珀般澄净的美目望一望,对上她眼中的一派纯然无辜,他忽然变得狼狈。

    狡黠却天真的长公主怎会想到,她明明已经同意下嫁,也慷慨告知他是她腹中子的生父。

    可这人竟敢在心底想着要怎么惩罚她。

    裴时行亦是无力。

    他几乎自弃地想着,就算长公主再说一句“本宫又骗了你,这孩子其实不是你的”。

    他也只会傻乎乎当真。

    然后一颗心再次被抛下百丈飞瀑,在万年寒泉里泡过,好生清醒一番。

    幸而她没有。

    他定定瞧着她贝齿轻磕在红润唇瓣上,极力压制住想咬一口丰润的邪念。

    好似对上她,他就不再是那个万事在握的裴时行。

    而是变得无助又无耻。

    “那就说定,明日入宫。你且去罢,回去便放宽心,这当真是你的亲生子。”

    “你要相信本宫。”

    长公主对始终沉默深思的男子规劝道。颇有几分苦口婆心。

    裴时行倒并未就此离去。

    他找了被他敲晕的五个府卫亲自道歉,而后又请长公主诏来侍卫统领。

    侍卫统领是在半刻前被宋定找上时,方知手下府卫出了纰漏。

    此刻又听殿下诏他,心底打鼓。

    可待入殿拜见,这才知真正要见他的人竟是裴时行。

    侍卫统领愣了愣。

    他虽对裴时行与殿下之间的纠葛摸头不着脑,却也不好表露出诧异,只垂眼听主子吩咐。

    半刻后却站在殿中冷汗涔涔。

    裴时行对着方才手绘出的府邸鸟瞰图,一一指出长公主府守卫的薄弱之处,又对着身旁的侍卫统领逐一提出改进之法。

    元承晚亦蹙着眉在座上旁听。

    待听到风光霁月的裴御史毫不避讳指出以眼下守备之策,究竟有几分成算闯入正殿时,又以眼神将他剐了千百遍。

    想来裴时行若落草为寇,也能凭着窃盗高门的好本事再次传名上京。

    名气丝毫不会逊于今日裴郎。

    翌日一早,元承晚向宫里递了牌子。

    宫中众人见长公主一脸霜雪,行止间衣袂扬风,脚下步伐凌厉。

    身旁跟的是亦步亦趋的裴御史,不由面色稀奇。

    老人精似的大内官见这二位凑对儿而来,面上不露分毫诧异,笑吟吟迎了面色迥异的男女入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