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纯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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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将军大吃一惊,猛地抬头,只见城墙顶上缓缓走上一个人。 那人年岁不大,隐约还是个少年模样,他的面孔虽还显得青涩,却已隐隐显露出与他父亲兄长相似的深邃轮廓。 云系舟和东荒残留的部将在见到那少年的时候先是一愣,随即纷纷跪地直呼城主。 “是你——”南城这边,王副将先认出少年的身份,讶然惊呼:“你是……凌河小公子?” “王世叔还记得我,当真让我感动啊。”凌河很轻地笑了一声,随手一挥示意东荒的部将起身,视线在郑王二人的脸上扫视一圈,声音沉冷下来: “方才我仿佛听见有人喊着要攻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就遇上他了!郑将军心中暗骂一声,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平复心绪。 凌河小公子是先城主的幼子,与当今城主一母同胞,据说城主很是看重这个弟弟,当年两位庶出公子起事造反,凌河虽未参与其中,却在之后屡屡为两位兄长求情,即便如此,城主也未对他进行任何惩罚。 此人分明是城主亲兄弟,但眼下看来,他却站在东荒城上,不像是替城主兴师问罪来的,倒像是为阻止他攻打东荒一样。 郑将军先前额顶冷汗直流,想明白之后很快又镇定下来,策马上前,说:“城主临走前已将军务全权交给本将,本将自然有资格发号施令。不知凌河公子怎会在此,又为何会与东荒之人站在一起……难道凌河公子已投入东荒阵营?” 凌河冷笑一声,听而不答,上前一步,反问道:“城主何时将军务大权移交给了你,我怎么不知道?” 郑将军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王副将先他一步嘲笑出声:“为什么你要知道?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奴妻生出的崽也配过问南城军务吗?” 凌河眸中倏然闪过一道寒光,脸色更是沉冷许多。 他上前一步,从腰间掏出城主金印捧在掌中,高声道:“你先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此物一出,郑将军先变了脸色,仅过了一息便从马上翻身而下,伏首跪地:“属下、属下恭迎城主!” 南城自古以来的规矩,见金印如见城主。主将一跪,其身后八千精兵亦下马从之,一时之间东荒城下乌压压跪了一地,仅剩王副将一人端坐马上不为所动。 “你这小儿!随便拿出一方破印便想糊弄老子?”他环顾四周,痛心疾首道:“诸位这是干什么?还不知他手中金印是真是假,何以如此卑躬屈膝?郑将军,如今精兵强将尽在你我手中,即便他手中金印是真又如何?只要你我咬死了不认,他也不能怎样!” 郑将军虎躯一震,抖如筛糠,理都不理会王副将,甚至暗自祈求这憨子别再同自己说话,免得害他性命。他心中后悔不迭,当初就不该听这莽夫鼓动,擅自下令攻城,如今凌河携金印出现,这叫他要如何收场? 须知南城的城主金印根本做不得伪,金印虽名为金印,其实是以特殊晶石制成,通身华光耀眼,暗含神力,只有城主才知晓其中力量。 “王副将若是惜命就快跪下吧,城主如果发怒引动金印神力,后果不堪设想……”郑将军身旁另一名副将小心劝说,王副将却毫不领情,只见他一夹马肚上前两步,手中马鞭直指城墙上的凌河,嚣张道:“凌家小儿!实话与你说了吧,你手中金印是真也好是假也罢,老子都不在意。老子早就看你那废物哥哥不顺眼了,即位数年一事无成,反倒被个贱奴牵着鼻子到处跑,丢尽南城的脸!” 凌河目光沉冷,神情平静,甚至还淡淡问了句:“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果然是不经事的黄毛小儿,被自己三两句硬话便唬住了。王副将心中暗自得意,越发口不择言:“你和你那废物哥哥一样,都是奴畜肚子里爬出的贱胚子,上不得台面成不了大事,还不如死去的二公子三公子,他们至少是良妾所生,怎么都比你们高贵些!若我当上城主,第一件事就是把你们这些贱奴所生之子同贬为奴!” 王副将说完,也不得凌河说话,手拉马鞭调转马头朝身后众人扬声道:“一介小儿,手中金印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足为惧!诸君且随我攻城,擒了这伪造金印的恶徒!” 凌河眼底风暴汇聚,刚想发作,忽然脚下地震山摇,强烈的震感呼啸而来! 城下南城兵士被王副将煽动,本已心生动摇,不少人甚至已经起身,谁知这时忽生地动,晃得在场众人皆东倒西歪,心中大骇。 都说南城城主金印蕴含神力,若城中之人对其不敬都会受到神谴,不少人原是半信半疑,直到王副将那边刚对着手持城主金印的凌河大放厥词,这边就地动连连,很难不让人以为是神灵发怒降下神谴,纷纷跪倒在地不敢动弹。 然而此时,高墙之上的凌河却不禁神情一变,眸中闪过震诧之色,压低声音对站在自己身后的云系舟道:“地脉震动,恐生变故!快引城中百姓经城北秘道离开!” “禀城主,属下已经安排下去。”云系舟惭愧道:“凌渊率南城兵马攻来,在城外密林点燃异香驱散瘴气,这才引发地脉频频异动——” “地动的原因恐怕不仅如此。”凌河紧蹙长眉,年轻俊朗的面容上隐带不安,沉声道:“恐怕是有人动了火玉髓,坏了东城镇守地脉的阵法。” “火玉髓?那是何物?” 凌河歉然道:“是先母家中之物,长久以来镇压在地底,以固东城国祚,即便昔日东城城破也未被起出。此事关系重大,先前未向云兄交底,还请勿怪。” “怎么会呢。”云系舟一摇头,忧心忡忡道:“方才凌渊挟持拙荆往林中去了,那火玉髓莫不是藏在林中地底被他发现——” “云家主怎么什么锅都往本座身上扣?”熟悉的声音自林中传来,紧接着凌渊揽着思玟闪身出现,在南城军前与凌河云系舟相对而立。 “小弟,好久不见了。”他说。 凌河微微眯眼,冷声道:“兄长言错。” 他侧目看向自己掌心的城主金印,一字一顿道:“你应唤我城主。” 凌渊:“……凌河,你别太过分了!城主金印是如何落入你手,你我心知肚明,不要逼我对亲生兄弟出手!” “轰隆——”又是一声巨响,随着强烈的震动,城下空地顿时出现一条粗长的裂纹,城墙上的砖石簌簌落下。 “这是怎么回事?”凌渊疑道:“东城地脉何以生出如此变故?” “这便要问你了。”凌河面沉如水,厉声斥问:“与你一起来的那名医者呢?” 凌渊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周围已不见空青踪迹,刚想说话,一道令人不寒而栗的预感豁然爬上脊背。 他猛地回头,却见王副将长刀出鞘,毫不留情地朝自己砍来! 他们离得太近了,凌渊还要分神护着怀中思玟,一时竟躲闪不开,眼看刀锋就要迎面而来了! 这时只听“噌”地一声响,一枚钢珠破空而来,一下打偏副将手中长刀。 凌渊下意识回过头去,只见凌河立在城墙上,冲他大喊:“愣着干什么?不想所有人一起死在这里就给我上来!” “什么城主金印!老子偏不信了!诸位弟兄,还愿追随本将的,都给我站起来!我们足有八千人何以要惧怕一枚死物和两个黄口小儿?宰了这对凌家小崽子,回城自立为王!” 随着王副将一声高喊,在场不少年轻气盛的将士面面相觑片刻,越来越多人犹豫着起身,拾起手中武器指向凌渊。 他们这是要反了! “混账!”凌渊暗骂一声,往日他根本不惧怕眼前这般乌合之众,只是眼下他刚从密林中疾奔而出,身上瘴气未出,无法施展全部功体,又必须护着思玟,这才为人掣肘。 凌渊思量一瞬,终是足下一登,飞身上墙站到凌河身侧。 “方才多谢出手相助。” 凌河冷哼一声:“不必。我也不愿救你。” 凌渊狐疑:“何意?” “有人擅动镇守东城地脉的火玉髓,这才引动地脉混乱,地动频发,不仅如此,就连城外密林的瘴气也改变走向,不出半个时辰,待地底不灭之火彻底熄灭,整个东荒将地动山摇,瘴气弥散,整片土地将生灵涂炭,无一人生还?” “怎会如此!”凌渊急道:“你在东荒多年,当知应对之法?” “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去往地底,找到那窃取火玉髓之人,夺回火玉髓放回原处,这才能够平息地动,只是地底禁地门口设有机拓,需要东城城主的血脉方能开启。” “这个时候要去何处寻找他的血脉?” 凌河怒气横生,冷下脸来一拳砸向凌渊门面:“你当真连自己从何而来都不记得了吗?连你我生母的出身都忘记了!” 凌渊迎面挨了凌河扎扎实实的一拳,先是有些发怔,随即怒从心头起,抡起胳膊便想打回去,谁知却被凌河单手轻而易举制住,拉着他的手向前拖拽两步按在墙边,厉声斥道:“看看下面,你带来的人都在干什么!” 高墙之下,南城精兵经不住王副将的蛊惑,大半已心生反意,此时正抡起工具搭起炮台准备攻城。 “这群混账!” 凌河把手中金印往凌渊手中一塞,道:“拿着它,想办法解决下面的乌合之众,别让他们添乱,你既然是父亲选定的城主,就该明白怎样用它!” “我拒绝!”谁知凌渊竟反手拉住凌河的袖摆,说:“这枚金印既然在你手中,便该由你来使用。空青是我带来此地,她造成的祸事理应由我解决,你就在这里,告诉我要怎么做,我下去找回火玉髓。” “这……” “抓紧时间!快告诉我该怎么做!”凌渊霍然振声,一城之主的威严果决一瞬间重回眼角眉梢:“空青本领不俗,心思深沉,你对她的行事作风不够熟悉,贸然前去自己吃亏也就罢了,恐怕还会连累此地千万条无辜性命,不如索性让我前去,我知道该怎样对付她。” 凌河沉吟数息,终于点头道:“如此也好,你记好了:东城禁地位于地牢之下,城主府邸一直向东,从一处枯井下去便是,一路向下经过所有牢房,尽头是一面刻有忍冬卷草纹的石墙,届时割开皮rou,用自己的鲜血顺时针方向涂满整面石墙即可打开石门。火玉髓一经取出就会引动地脉突变,盗宝者如今必定被困在禁地之内无法脱身,你寻到火玉髓后将其重新放置在禁地石炉之上便能阻止这一场灾劫。” “明白。”凌渊冲他点点头,转身欲走,谁知衣袖却被人拉住。 思玟已经披上弊体的衣袍,甩开云系舟的手上前一步道:“我随你去。” “不可!” “思玟!” 凌河和云系舟同时出言阻止,却见思玟坚定地一摇头,铁了心道:“凌渊发难攻打南城,空青这才有机可乘潜入禁地盗取火玉髓,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若不是我避来东荒,东荒根本不需遭此灾劫,如果我此时袖手旁观,不论结果如何往后半生我都会于心不安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凌渊说,“可你一个弱女子,即便去了又能做什么?乖乖待在此处,等我的消息吧。” “我并非什么都做不了。”思玟的声音无比坚定,明明很轻却带着旁人无法拒绝的力量:“在你身边当奴妻的那段日子,我曾向空青学过一段时间医术,我虽资质愚钝,空青却是个好师父,教会了我很多,万一你在下面受伤了,我能帮你。” “思玟……”云系舟心中大震,她一向最羞于提起自己委身凌渊为奴的经历,每每想到都会无声垂泪,看得人心痛欲死,如今竟能面不改色提起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不知是已经释然了还是彻底麻木了,直教人百感交集。 凌渊亦是一惊,虽然知道思玟如此做法只是出于本能,眼下即便换了其他人下去,她也会要求同行,但凌渊心里还是很欢喜,可他不能同意她的要求。 “不可,此行恐有危险,我怕你——” “我也随你们一起去。”云系舟走上前来现在思玟身边,平静道:“凌渊城主刚从密林中来,身上恐怕还留存着瘴毒,如此贸然下去恐怕非是空青对手,然而时间紧急耽搁不得,不如就让思玟和在下随你一同前去,一路上思玟可以把握时间为你施针解毒,在下可以从旁协助守护二位安全。” 思玟微微动容,云系舟理解她又不计较和凌渊的嫌疑出手相助让她欣慰欢喜,可想到过去对方欺瞒自己又觉得气恼,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如此也好。”最后还是凌河一锤定音:“你们三人一起下去吧,凡事有个照应,城里交给我。” “可是——”凌渊到底还是不放心,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见思玟已经远远甩下他和云系舟二人,大步向城主府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