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考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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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宫外。 郭学究,章实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章丘则跑到凤池边上看池鱼。 凤池在学宫与乾元寺之间,故而这半亩方塘既作泮池,也作放生池之用。 章实看了在池边玩耍章丘一眼,立即道:“小心着些莫掉水里。” 章丘应了一声,听话地又奔回章实身边,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章实笑道:“这好玩么?” “好玩!” “以后要到此读书啊!” 章丘抬起头道:“到此读书?似二叔那样么?” “二叔?你怎知道二叔在这读书?” 章丘笑道:“二叔以前有带阿溪到这玩过啊!” “哦,何时的事?” “今年三四月时玩过一次,二叔与我说这是凤池,也是学宫的泮池,还教我如何写这个泮字,是三点水右边一个半字,我一下就学会了。”章实言道。 “吾儿真聪颖,”章丘又问:“二叔会带你来玩,为何我都没听过?” “娘知道。” “二叔还与我说了好多县学里他读书的事,可是我都听不懂。” 章实闻言长长叹了口气。 章丘问道:“爹爹,二叔去哪了啊?怎都不回来了。” “不是与你说了二叔去读书了。” “可那日有人与我说二叔被人抓起来了……” 章实怒道:“你听人胡说什么,哪个与你说的?” 章丘见章实板起脸的样子,顿时哇地一声哭道:“爹爹,你莫生气。” “大郎君,学宫门开了!”郭学究道了声。 …… 一群读书人涌向学宫大门。 章越提着书箱站着等候。 左右站着一群人,好巧不巧他们中数人,章越正好识得,是他原先蒙学里的几名同窗。 章越记得那日自己被蒙学开革后,除了彭经义,这些同窗都是一副割袍断义,与自己划清界限的模样。 故而章越见了也没搭理他们,自己站在学宫门边等待开门。 这几个同窗也没看到章越,各自在那边议论。考进士科的出来晚,但经士科已交卷差不多了,大多是客观题,会就会,不会就不会,除非你能偷看到答案,否则坐到考试最后一刻也是没用。 一名同窗道:“见有礼于其君者,事之如孝子之养父母也,几位如何对的?” 一名同窗得意洋洋地道:“易乎!见无礼于其君者,诛之如鹰鸇之逐鸟雀也。” 这时一人上前惨然道:“完了,完了,论语墨义那道‘作者七人矣’是哪七人啊?我一人都不知道。” 方才同窗继续显摆道:“如此易乎,汝且不知?” 另一人道:“我也记不清哪七人了。” 这名同窗负手道:“子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齐。柳下惠、少连,降志辱身矣。言中伦,行中虑,其斯而已矣。虞仲、夷逸,隐居放言,身中清,废中权。” 那同窗屈着手指数道:“伯夷、叔齐、虞仲、夷逸、柳下惠与少连六人了,还有一人则是伯达!” 章越闻言摇了摇头,忍不住道了一句:“是朱张。” 章越声音不大,却给方才那名同窗听到了。 “朱张,不错,是朱张,伯达是八士之一,我给记窜了。” 这名同窗意识到自己错了一道十拿九稳的墨义,不由沮丧道:“完了,这一次悬了。” 学宫大门已开章越正要出门,此人看清后道:“我道是谁,这不是章三郎么?三郎留步。” 章越正要离开却被叫住,这不打招呼却是不行了。 他点点头:“是俺!” “三郎自那日被先生开革许久不见,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章越提醒道:“少忠兄,其实那日我们还见了一面,经义也在……” “呵……我倒不记得了,”对方道,“怎么三郎也考经士么?” 对方的口气有些揶揄,几位同窗也是笑了,大有就你也能考经士,也想上县学的意思。 章越仿佛没听出来,只是笑道:“就是试一试。” “也好,我就说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倒有些志气,正巧咱们考完一起吃酒。” “改天吧,哥哥在等我回家。” “不是吧,三郎转了性子么?”一名同窗笑道。 章越称‘少忠’的同窗道:“以往都是三郎请我们,如今我们也回请三郎了。” 章越笑道:“少忠兄哪里的话,我虽囊中羞涩,但这一顿我当请诸位才是,改天吧。” 众人都暗笑,章越还是如此爱充大方。 “那可不许抵赖,定在后天翠楼吧。” 章越点了点头:“也好。” 章越想一想确实应该请他们吃饭,平衡下别人的心情,再如何说也是同窗一场嘛。 章越扬手道:“先走一步,告辞了。” “章兄告辞,”名为‘少忠’的士子看着章越离去,笑容顿时转淡呸地一声道,“章越能考取县学,我就吃一担屎!” 几名同窗闻言都是大笑。 “哈哈。” “少忠兄,哈哈……” 笑过后。 “明日翠楼去否?” “当然是要与兰兄一道了。他人呢?” “他考进士科,自是会迟些,这不说曹cao曹cao就到。” 但见一名二十余岁的士子缓缓下坡,走到学宫大门前。 众人一并抬手。 “兰兄,今晚去哪庆贺?” 这名兰姓士子摇头道:“庆贺什么?此番多半……折戟沉沙了。” “兰兄,咱们不说丧气话,你猜我方才看见谁了?章越,那个看艳画被开革出蒙学的章三郎,他竟也来考县学经士,你说可笑不可笑,是不是夜郎自大?” 这兰姓士子脸色一变道:“你们也看到三郎了,为何不叫住他。” “为何他与我们不是一路人?” “除了吃饭吃酒,平日谁爱搭理他。” 兰姓士子顿足道:“他方才在堂上被令君取了,还是全通!” “取了?” “全通?” 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包括那少忠兄嘴巴则张得大大的。 此刻学宫门外。 “爹爹,孩儿不孝,孩儿错了三题。”郭林边哭边言道。 郭学究安慰道:“错了也就错了。” “孩儿的书,还能读得再熟一些。都怪我没有用功!若是……若是我能再看几页,为何当时就是不能,否则我定不会答错的。” 郭学究拍着郭林的背道:“考完了就别多想了,咱未必取不中。” 郭林抬起头,抹着眼泪问道:“爹,你是不是觉得孩儿很没用?” “不会的,是爹爹没用,要不是爹爹病了,你也不会两三个月都在给人抄书……”郭学究抹眼泪言道。 “爹爹怪我。” “不,还是是怪爹爹。” “爹爹,我对不起你!” “林儿,爹也对不起你!” “呜呜呜!” “呜呜呜!” 看着郭学究郭林二人父子情深抱头痛哭的场面,一旁章实欲言又止,又能站在一旁干着急。 最后章实终于憋不住问道:“郭林你先别哭啊!你见到咱们家三哥了吗?” 郭林拭泪摇头道:“我与他不在一处考,他还没出来么?” 这时还是章丘眼尖大声道:“爹爹,爹爹,三叔出来了。” 但见章越提着书箱和在人群中,倒是一脸凝重地走出来了。 章实先看章越的脸色,他凝眉不展的样子,还以为他考得不好上前道:“三哥不妨事的,咱们第一次考不中也无妨,咱们下一次就考中了。一般县学都录十五岁以上童子。” 章丘道:“可是爹爹,二叔十二岁第一次考即入县学了。” “你三叔能与二叔比吗?三哥,我不是此意,不,阿溪也不是此意思,我是说你想要入县学大可等十五岁再说。” 章实自言自语道:“反正十六岁要服乡役,二十岁成丁服州县役,还早着呢……” “哥哥,我考取了。” “我说了考不取没啥事……什么?考取了?” 章越点点头。 “三郎(师弟),你考取了?”郭学究,郭林一并看了过来。 章越点点头道:“是啊,令君当堂取的,学正在旁批卷,全通!” “全通?” “没有错处?” 郭学究,郭林争着问道。 “是啊,全通,还多亏师兄提点我多背书经呢……师兄,轻点,肩膀被拍断了……先生,别抱这么紧……” 章越好容易挣脱开来,但见郭学究已蹲在地上抹泪,丝毫没有一个学究的模样。 郭林也是红了眼睛。 “你们这样是作什么……不就是考取县学么?”章越言道。 章实对章越道:“你说什么浑话呢?县学容易进么?” 见大哥这么凶,章越吓了一跳。 章实拭去眼泪道:“郭先生,咱不与他一般见识。今去我那,拿几瓶好酒咱们好好吃酒,让我重重谢一谢你。三哥,扶好你先生,不是你先生你师兄,你能有今日吗?你不要忘了,今日能有出息,靠得是谁?” 章越被章实一骂,才记得自己忘了向先生称谢,于是连忙作礼:“先生……” 郭学究已是站起身,扶着章越道:“大郎君万万别这么说,我教书一生,弟子都没出息,唯独章越……章越他一人考取了县学。” “以后……我……再也不怕人说了。郭林看见没有,章越考取县学了,你这身为师兄也当……也当争气些,给我把脸挣来。” 郭林在旁点头,既有高兴也有些失落。 章实一挥手道:“那咱们回家,三哥,你考取了为何不直说,一副不乐意的模样,我都以为你没考好。你成心耍人么?” 章越则解释道:“我不是不乐意,而是方才看此次春榜,本州进士里没有二哥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