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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好像很不好。”李叔说。“嗯。”他没有余力去害怕他父亲的怒火。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如果段如锦今天因为他再也睁不开眼睛,那相比上辈子他到底有什么进步?让自己的母亲提前死去也算一种进步吗?让父母永远被人嘲笑也算进步吗?他明明有那么多时间可以设计一条安全的路,偏偏接了齐安东的请帖,进了齐安东的家门。仁义礼智信,他真是个王八蛋,那个人说对了,上帝永远不会救放弃自己的人,看,报应不是来了?他胃口大,贪多又贪快,要钱要名要报仇,恨不得一步走到终点,看见齐安东就像看见人参果,迫不及待地答应下来。他mama教给他的道理都被丢一边了,卢开霁教的道理也被他弃如敝履,难怪他们对他除了失望,还是失望。活该,活该啊。他走到玻璃门的外面,看见走廊尽头手术室的灯亮着。陈克庄坐在长椅上,一天老了二十岁,佝偻着腰直不起来。李叔在旁边搀着他。陈衍推开门慢慢走过去,泰山压在他脚背上,一步万钧,走得脱力。陈克庄良久才抬起头,看他来了,站起身朝他走近,伸出手。“啪!”陈衍的脑袋被一巴掌抽得偏到一边,那应该是很痛的,偏偏没有知觉。“你妈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孬种!”“小少爷……”李叔在边上不敢走近,他一急,说话又回到以前的习惯。陈衍咬着牙把脸正过去。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地面,不敢略略抬起,低头递出一张卡。“我不要我儿子的卖身钱。”陈克庄说。“不是给你的,是给我妈的。”“你妈也不要,你妈要是这种人,她现在就不会躺在里面了。”“老爷,收下来吧,夫人需要钱……”李叔劝他。“你跟他是什么关系,”陈克庄依然不接,盯着陈衍问,“这是不是他给你的钱。”陈衍沉默好久,终于点了点头。这里面的钱,有些是他写剧本赚的,更多还是齐安东给的。“你……”陈克庄气得捂住心窝,“你真的去当……去当……”他说不出口,太难听了,他不能这么喊自己儿子。陈衍意识里一片麻木,他既感受不到侮辱,也感受不到疼痛。“是我们连累你?”陈克庄忽然想到什么,语速极快地问,“你是为了我们才跟他、跟他好?”“不是……”陈衍闭上眼,他的眼圈渐渐红了,刚哭过不久的眼睛又流下泪来,“我是喜欢他,我是真喜欢他……”他像堵了半月的水龙头一朝疏通,先是淅淅沥沥淌出点泪,然后汹涌澎湃地哭起来。如果他说喜欢齐安东,是不是这件事里掺杂的“卑劣”就能少一些?如果他说喜欢齐安东,他爸妈是不是更容易接受?如果他说喜欢齐安东,陈克庄会不会相信他不是为了他们才和他在一起?“我喜欢他……我喜欢他……”他不停重复。他在餐厅里答应齐安东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在这种场面下说出这句话。在齐安东家里,客厅、卧室、厨房,他说了不知道多少句“喜欢”,说得轻而易举、雁过无痕,却只有这一句戳人心肺,让他泪流满面。像满屋的标本遇见一朵活生生的玫瑰,满天的风筝遇见一只飞鸟,满纸的谎言忽然掺杂一颗真心。他这时也只不过借这句“喜欢”为自己解围,却突然彻底崩溃。可能是他哭得太凶,让陈克庄心里对儿子的心疼压倒了怒火,他爹懵了一阵,然后不知所措地拍了拍他的背。陈衍伸出手抱着他父亲,把所有的情绪都混在眼泪里赶了出来。他哭得天昏地暗,本来大而圆的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细缝。陈克庄抱着他,眼里又是悔恨又是茫然,他真不知道怎么办了。这场手术过了不知道多久,段如锦才从手术室出来。“暂时脱离危险了,还要住院观察,病人尤其不能受刺激。”陈克庄听了这句话,连连点头。他们在段如锦的病床边坐了一夜,到天快亮时他一脸倦容地对陈衍说:“你还是先走吧。”陈衍愣了愣才明白他爹的意思,艰难地点点头,转身出去了。“你们的事……”陈克庄话说一半,也不知道怎么继续,只用一声叹息结了尾。陈衍下到一楼,阳光灿烂,刺得他眼睛难以睁开。他站在医院门口,像稻草人在守卫自己的田地,守到午后才离去。他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他成了他mama的□□。他要躲着自己的家人,最后只好买票回到北京。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路,到站了还像在梦里,分辨不出左右,也忘了要往哪里走。半途看见个女孩艰难地拖着箱子,下意识地去帮了一把,那姑娘说谢谢,看他眼神飘乎,又觉得害怕,赶紧走离他。他走到大厅,觉得有人在看他,仓皇失措地到处张望,终于看到两三个女孩聚在一起,似乎在用手指他。指着他的那只手像是掐住了他的脖子,他逃难一样往最近的出口跑去。“坐车?”旁边有人问。陈衍被吓到一样抬起头,他旁边竖着个牌子:出租车上客点。“啊,嗯……”他连忙点头。“快上去啊愣着干嘛,后面人等着呢。”他急忙钻进打头的车里。“往哪儿去啊?”司机问。“往哪儿去?”他喃喃自语。“您往哪儿走。”司机又说,看着他心里嘀咕,该不是个傻子吧。陈衍一直在想自己要去哪儿,却想不起来,司机一直从后视镜里看他,让他惊慌。他终于想起一个地名,欢天喜地地报出来。车开了很久,陈衍紧握着手,忍不住问:“怎么还没到啊?”司机奇怪了:“您自己住哪儿您不知道多远啊?”陈衍就怕被问,像他做错了什么事一样。他总觉得这司机讨厌他,不对,是到处都有人讨厌他,也不知道他哪里招惹他们了,总要被憎恨。他再不敢说话了。幸好钱是带够了,不至于下不了车。他站在被放下的地方,左右张望,觉得有点儿熟悉,又觉得不太熟悉。不熟悉的是这里人太多了,路对面挤着好大一窝人,和他记忆里有点不同。记忆里……他为什么记着这儿?他好像没有租过这里的房子。他正在努力回想,忽然对面那些人看见了他,七嘴八舌地叫着朝他冲过来。陈衍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有人朝他过来。他吓得踉跄退了几步,然后转身跑了。他潜意识里觉着人都朝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