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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起一只头骨,黑洞洞的眼眶直直对着他:"下来吧,下来吧......咯咯咯咯......"笑声阴寒,让人毛骨悚然。勖扬君放眼望去,只见不知何时,水中竟伸出了无数手臂,有的仅是一副白骨,有的却还在骨间挂一点皮rou,狂乱地挥动伸抓着,似要爬上岸,又似要把什么拖入水中。波浪起伏间,白生生的头骨随着水波上上下下,牙关开阖,仿佛正在狂欢。传说,有人生前含冤未白,心怀憎恨,不愿轻易投胎,便从奈何桥畔跳下,仍由忘川水腐蚀rou身,一腔怨念半边化外黑烟萦绕在昆仑山轮回台下,半边留于忘川,永世怨憎而不得解脱。"主子,主子......"凄厉鬼啼中,谁的声音温雅如水,带一点淡淡的亲昵?勖扬君身躯一震,忘了要施法解脱,凝神侧耳去听。"主子,主子......"那声音又来了,飘飘忽忽,时而近,时而远。脚踝被抓得更紧,快被拖进水里,黄浊的河水沾上身就是腐骨蚀rou。勖扬君浑然不觉,站在河中央仔细地听。"主子,主子......"恶鬼擅窥人心,脚边的头骨趁着浪涛涌起,竟一跃而起,飞到勖扬君面前,上下牙关一开一合,便有人声自内发出,"主子,主子......桀桀桀桀......"重跌回水面时,犹怪笑不止。"放肆!"勖扬君骤然回神,脸色沉下,抓着他脚踝的白骨脆声裂开,众怨魂尚不及惊呼,黄浊的河水如被利刃断流划开般,两边浪高三尺,唯独在勖扬君脚下辟出一条坦途。待他安步过河,浪头倏然冲下,轰然声盖过河中怨魂悲声,水花飞溅,落于岸边,怒放的花朵顷刻枯萎。早有青面獠牙的鬼卒结阵候在地府门前,等勖扬君走近,便团团将他围住。勖扬君面色不改,袖摆挥落,手中多出一柄狭长银剑,寒光如雪,昏暗的地府中硬是被照出几分光亮。鬼卒们绕圈游走不敢轻易进前,勖扬君手持利刃,冷冷站于鬼阵中央。剑拔弩张的时刻,前方高耸紧闭的地府大门忽然缓缓开启,惨绿的青烟裹挟着阴风而出,众鬼卒齐齐拜倒于门前。门后,十殿阎罗,众判官鬼首,牛头马面分站两侧。勖扬君剑尖点地昂首入内,殿内众人垂手作揖,齐声道一句:"见过天君。"座上一人安然不动,发是墨黑,冠饰也是黑,黑色的绸衣无半点装饰,连衣料上的绸光仿佛也是带着暗色,只有一张俊美的脸是死气的白,光影交错间,半边阴郁半边怜悯。他没有站起身,坐在座上道:"在下地府之首。"音调也是死气得没有半点波动。见勖扬君只是微微点一点头,没有开口的意思。他才又缓缓道一句:"天君扰了我地府的安宁。"勖扬君挑眉,冷声道:"本君来找人。"脸上似有笑漾开,衬着四周的莹绿光线,有说不出的阴森之感。那人道:"地府中只有鬼,活人到了这里也要变作鬼。"勖扬君语塞,脸上不禁升起几分杀意,旋即又平复,从袖中取出写有文舒生辰八字的纸条,手指用劲,箭一般飞向座上的人:"此人。"那人两指一夹,将纸条稳稳夹住,黑衣中露出的手也是如脸色般死气的白。黑不见底的眼将纸条粗粗扫视一遍,地府之主又惨惨地笑开:"脱了凡胎的凡人,不在地府管辖之内。坠入轮回盘的魂魄更不在生死簿之列。无案可查。"明知不能抱几分希望,勖扬君心中仍是一坠,又听他没有波动的音调继续说道:"烙了魂印的魂魄进了轮回盘也少有能转世的。"笑容更大,半边阴郁半边怜悯的脸上似能看到悲哀和幸灾乐祸两种情绪交相混杂:"多半都弱得在消除魂印的时候承受不住,一起灰飞烟灭了。""锵--"的一声剑鸣,只见紫影一闪,殿中众人还不及回身,勖扬君已立于冥王座前,手中长剑直指冥王喉间,剑眉倒立,银紫色的瞳中一派杀意:"他的生死轮不到你来多嘴。"冥王却不理会,嘴角僵硬地扯起,墨黑的眼珠无谓地看着勖扬君:"杀了我,生死簿上也能多出他的名来。"剑尖终是没有再往前递去,勖扬君回身步出地府。身后,地府大门缓缓合起。"他若转世,便在地府所辖之列。"门将关起时,隐隐传来他依旧无波无绪的声音。于是,只有等待,一直等下去......也曾去天崇山下看过赤炎。赤炎坐在洞中看着洞外不再意气飞扬的勖扬,一边的嘴角翘起,又很快地放下:"文舒走了?"勖扬君无言,手中结一个法印替他解去洞口的封印。赤炎一怔,看他要走,又把他叫住,对着他的背影喊道:"即便如此,老子依旧看你不顺眼!"勖扬君不理会他,赤炎又道:"这一次,老子一定先你一步找到他。"勖扬君停下脚步,额间的龙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是我的。"再不听赤炎的嗤笑,驾云而去。之后的日子,漫长而寂寞。总是忍不住隔一阵就去人间看看,在他最后住过的村庄里停留几日。他最后住过的茅屋在一个雨夜里崩塌了,他赶去时正看到崩塌的情景,心中便有一个角落跟着一起塌陷,雨水打在脸上,说不出的凉意。邻家放风筝的孩子渐渐长大,他曾听他跟人闲聊,说起少时隔壁住过的那位先生,记忆都模糊了,已经长得很壮实的年轻后生挠着后脑勺说:"是个挺好的人,挺好的......"勖扬君在墙外站了很久,却再听不到关于他的只字片语。有一次,大雨倾盆,他在山间见到一双共打一把伞的人影,挨得很近的两个人,胳膊贴着胳膊,衣服都被雨水打湿了,头还凑到一起,低低地说着什么,脸上很愉快地笑着。他从林间转出来,看着他们慢慢走远,消失在山间的小道上。天崇宫门前的石阶比这高很多,宽很多。有一回,他自菩提老祖处下棋归来,也是一阵急急的暴雨,他在云上冷看着尘世间慌乱奔走的凡人。回宫时,云朵刚降在宫门边,头上就罩了一顶画着几叶绿竹的伞。转过头,那人低垂着头,只看到他紧紧抿起的唇和脸颊上两道越晕越浓的红。故意快走两步想甩开他,他低着头紧紧跟来,那伞牢牢罩在他上头。心里一阵异样,就缓下了步伐,一把伞遮住了两个人,近在咫尺,能听见他轻微的呼吸声。寥寥几步路,余韵始终盘旋不去。很多之前忽略的事都慢慢记了起来,越发等不下去,越发熬不住越来越空寂的心。澜渊说,这种情绪叫做思念。第十八章时间一天复一天地流逝,连自己都忘记已经等待了多久。廊外的琼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