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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有船。一边提着锄头的老人哑着声音告诉他,撑船的人,三四天才来一次,要等上几天了。苏易清就坐下来,风吹得他黑色长发飘飘荡荡,他支着下巴,看湖面波水粼粼。他要往哪里去?苏易清不知道。眼前的路,还很长。当苏易清站在江南萧萧风色中时,京城中又是另一番风景。秦顾一头黑发飞扬在京畿大道上,马蹄下的烟尘都浮动着天下中心的繁华。紫箭袖,黑貂裘;宝马银鞍,雕车香坠。简单的马尾仅用金蝉铛束起,半掩额发下,剑眉微挑,笑意如灿。腊月二十三,除夕将至。秦顾策马而行,路边的贩浆人纷纷侧目,只来得及见一个富贵之极的背影。他和沈从风用了三天的时间,从随州赶来,刚到了京城,就有内侍带来圣上口谕,将沈将军给招进宫去。他刚好落个清闲,骑上马就往安仁坊奔去。安仁坊中的秦家大宅,覆压数亩,红亭赤阑,金沙玉潭,素来以富贵盛大的景象而闻名。此刻,整个宅邸中都挂上了锦纱灯笼,要为除夕做一场浩浩荡荡的准备。门前跪坐着双石狮,黑色大门漆彩雕画,舞女在栏杆间穿梭如云。马脖子上的银铃响了一路,在距离大门数十米远的时候,两侧窄门中仆从次第而出,有持瓶洒水的,有递巾牵马的。秦顾交了马,扬声笑道:“老三,磨磨蹭蹭,还躲在门后做什么。”他话未说完,两步并作一步往家门中走,顺手把外袍褪下,随手丢给身边的仆人。秦襄不留意被他拍到后脖子,痛得龇牙咧嘴,继而笑道:“嘿,倒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锦明要嫁人了。”秦顾挑了挑眉,过了会儿才想起来锦明是哪位叔伯的女儿,不算得很熟悉的姑娘,既然被他三弟这么珍重地当做好消息,怕是嫁了位不错的人家,对秦家来说,更是桩不错的交易。在门下站了这么两句话的功夫,即刻有小厮低头快步行来,说老爷要见大公子。秦顾拍了拍头,哎呀呀笑了一声,跟在后面往宅中走去。穿过了几处洞门,秦顾一面走,一面打量新春将至的家宅。处处装饰得明艳堂皇,彩锦明灯,几乎迷住他的眼睛。走到一处发旧的房门前,四周寂悄无人,小厮行了一礼即刻退下。秦顾整了整衣服,脸色一正,伸手扣了三下门,再抬脚往门内走。屋内陈设,旧而煊贵。帘后,露出男人微白鬓发来。秦顾一怔,跪在软垫上,沉着眉眼,肃然道:“父亲。”动作端郁沉穆,唯有微挑眉眼,窥得勃发英姿。和方才朗笑疾行一身富贵的秦顾,判若两人。男人端起茶杯,青瓷漾着一湾水光。他看了看座下的儿子,悠悠道:“当初,沈从风让秦家襄助,斩除江南楚家,以此换回秦氏一族得归蒙山。”秦顾微微颔首,双手扶于膝上,窗外的光在他身上,落了一层白霜似的。“那自然不仅仅是他的意思,况且陛下圣谕,让你跟着沈从风,这笔交易,自然不能算错。”只是风险未免有些大。让秦家长子嫡孙跟在沈从风身边,一边奉帝王之令,斩杀江南楚家,为天下豪门作表;一面用以挟制秦家,不敢稍有异心。天平两端,一边是秦家日日夜夜想要回归的蒙山,一边是沈从风与秦家,除灭江南楚家。陛下往天平的一端,加上了秦顾的性命与自由。当初秦家也曾想过,让秦顾取中原王家的女儿,往天平的另一端,加上另一个王家。同为四姓,一个是京城困马,一个是中原飞云。马踏流云,终有一日,或可奔离京城,驰骋江湖。座上的男人抿一口茶,漫不经心道:“你可还记得当初说了什么……”秦顾慢慢抬头,忽地一笑。他长得十分俊朗潇洒,平常一笑,略见跋扈。可如今跪坐在地,满身肃然,一笑沉渊。秦顾顿了顿,沉声道:“父亲……我当时求的,不是机会,只是时间。”他还记得,在父亲提出让自己娶王家女儿的时候,他轰然跪倒,伏地叩首,信誓旦旦道:“父亲,我三年之内,必定带秦家回归蒙山。唯有嫁娶一事,敢请自主。”那时候的秦家家主,看多了生死离别的一双眼睛,也轻易看出了自己儿子的心思。若是看中了寻常人家的女儿,不说三妻四妾,只要他乐意,养在家中看热闹也无妨;让他一力承但家族未来,而不肯轻言嫁娶,唯有——情势不容,不能娶。而秦家富贵滔天,焰势逼人,不能娶的,只有,刀剑相见的江南楚家。他以为秦顾求的是一个机会,等楚家满门覆灭后,再隐去姓名,带把那位姑娘带回楚家。可现在,秦顾跪在微凉,略旧的软垫上,说不敢求机会,只不过,求一段时间。秦顾看着父亲的脸,仰起头,窗外日光照在他脸上,浮起苍白的光。他慢慢站起身来,恭恭敬敬道:“父亲,我所求的时间,已经结束了。”他从开始就知道,有些人注定无法相携而行,所以只想要有一段,哪怕势同水火,也唯有你我的时间。现在,他的时间,结束了。在江南无尽大火中,那一截柔软如月华的素色衣衫,隐没在浓黑烟雾中的时候,他就知道,他所想要的,哪怕刀剑相伴的短暂时光,再也没有了。屋外碧水流转,秦顾出门的一刻,脸上就挂起有些纨绔的笑。走到长廊下的时候,看见一位满头金翠的姑娘,眉毛弯弯,眼神清澈,脸如寒霜,无半分笑意。秦顾一顿,恍然道:“锦明meimei。”秦锦明淡淡看着他,语气清冷,“乡留哥哥,你们总算把我嫁出去了。吏部尚书,从此也可与秦家偃旗息鼓了。”秦顾看着她发鬓上的金簪,日光浮动,璀璨得耀眼。光的流转间,时间如水,一闪而过。他们很小的时候,也曾见过面。那时候,那位meimei一向不爱金银,只用琉璃挂饰,清素可爱。当清澈的琉璃化为金翠,当不谙世事的少女行将出阁,时光易逝,人心,更容易变吧。他又想到了江南薄雪,楚家大宅。山光水色,远烟空翠,白鸟乱雪,青溪湍流。那是与秦家,绝不相类的景色了。有人持剑行于风中,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下,如白鹤坠于人间。锦明静静看着眼前的秦顾,看他眼神忽地一迷。他们站在长廊下,有寒风穿过假山高门,刺得两人骨血冰凉。“大哥……秦家,算是豪门望族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