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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命无门,所急需的,不正是一位襄助他逃出生天的人么?”深林雪落,有风来。楚云歌哑然,几乎想要鼓掌拍案,终究只是摇了摇头。只不过长发摇动的间隙里,两人各自的心思都一闪而过,难觅其踪。“帮我?在影飞军追踪下,在沈从风剑下,在秦顾眼下?”他低声道:“不谈圣上密卫影飞军,不谈三千轻兵入南苗的沈从风,单单那位秦顾,今日一见,你觉得如何?”苏易清颇为认真地想了一想,沉吟道:“虽见其勇,然粗莽鲁直,难有大谋。”楚云歌嗤笑一声,踱步往林中走去,只不过,这一次没有拒绝背后的苏易清。野兔在积雪里窜跳而过,压低的声音从叶间露出半星。“千面人秦顾,秦乡留。可惜,三年前见到他的时候,我也如你这般想。”满山皆静人声轻。他两人沿上而上,直走了一个下午,待到月上树梢的时候,才走到低矮小屋之侧。看出楚云歌刻意带他绕了路,模糊了方向,苏易清也不言语,安安定定地在他身后不紧不慢缀着。月中薄雾满满白,满襟星辰一袖风。楚云歌是个出身极好的贵族弟子,哪怕现下两袖破碎染血,他依旧可以走得从容淡定。伸手打开破旧木门的时候,也沉稳自若,如扣朱门。木门咯吱一声,摇摇地打开。苏易清深吸了一口气,随着楚云歌的脚步走了进去。回头看,屋外雪寒月白。他隐隐觉得,新的人生将要开始了。在月亮爬上树梢的时候,他们口中的秦顾,策马百里飞奔至随州。秦顾这个名字,说不上多妙。可他的字,叫乡留。三顾其乡,终不得返。有些东西,刻在骨血中,在姓氏与名字间,以另一种方式延续。四蹄雪白的良驹在到达随州驿站的时候,悲嚎一声,轰然倒地,竟是一气跑得太快,累死当场。驿站早被封禁,四周士兵与官吏远远迎了上来,为首小官看着地上的马,将发抖的身子弯得更低了些。一日前,朝廷的赵公公,横死在随州驿站中。秦顾抖了抖衣袖,紫色袖缘上还嵌着秦家金色族徽,在月光下颇为耀眼。轻裘银貂,紫衣宝马,还未动作,一身富贵已极逼人。他像所有好出身的贵族子弟一样,眉眼弯弯,笑得有些跋扈。哪儿还有白天里,穿一身黑甲,口直心快、粗莽无谋的模样?秦顾漫不经心打量了一眼倒地的马,随手挥了挥马鞭,即刻有几人欠身而来,将马尸抬走。看见身边文官瑟瑟发抖的模样,秦顾含笑道:“江赤尉,寒冬腊月,怎出了一头大汗?”被提及姓氏的小官腿一软,强撑了许久的膝盖与青砖咚一声碰撞。秦顾轻笑一声,悠然走进驿站内。屋中,白布下的尸体早已凉透,血干涸在石砖缝隙里,黑漆漆一片。他打量了一眼四周,不动声色挟过一张柔软绸布,轻轻擦了擦手,脸上笑意却越发悠闲起来。烛光昏暗的驿站中,薄利唇间的白色牙齿,像找准猎物的飞箭。“楚云歌,这一笔账,需得好好算一算……”他的眼神利如急电,声音中,却不见半点杀意。那张绸布飘摇着落在血迹上,像舞动的白蝶,终于枯萎堕地了。第12章第12章深林,老屋,薄雪路。无月无星,寒涧水汽自山石间胧胧聚起。昏黄灯光从窗边晕出来,唯有一支刚折的梅,横在窗棂中。继而浮上了一只手的影子,缓缓取下梅花。“是今天刚折的梅,却又不在机关阵附近。”苏易清瘦长干净的手拈了拈枯细枝干,蜡黄的一朵花在他鼻尖晃了晃。“阁下在深山中,还能日日换置私宅,倒是叫人叹服。”楚云歌斜坐在床,正倚着软枕,挟了极细长的银针挑出烛中蜡花。闻听这话,低低笑了一声。“日日置换?何以见得?”苏易清拈着那支梅花,踱步走近,在他对面寻了张凳子坐下。长夜漫漫,孤灯双影。火苗发出轻微的滋啦一声,烛光在面对面的两人眼中跳动不息。苏易清怔怔看着那盏云纹灯。青白玉色,有赫赭的浸痕,火光在莲形灯盘上晃动。他见玉色润透,一时喜欢,用手扣了扣,才清声朗气地回答了问题。“床上有积灰,窗前干净透亮。四张凳子,一张无灰。灯是近日被用过的,可屋中无粮无水,仅有早晨的一支梅花和几身置换衣物。”他十分客气地交代了自己看见的东西,就不再说话。显而易见的,这儿仅是楚云歌的歇脚小屋,或是夜晚稍作,或是白天停留,无论如何,都不是一处用以长久停留的地方。楚云歌弯了弯嘴角,手腕一震,床上些微积灰脊背即被内力荡得干干净净。他的身上是刚刚换下的,浅白微黄的绸衣,在灯光下还能隐约看见阴刻的纹样。“狡兔尚且三窟,我如今四处逃命,朝不保夕,自然不敢逗留一处。所幸,有楚家微薄家业……”苏易清支着下巴,看楚云歌挟在指尖的,足有半臂长的银针,像一缕欲散不散的清烟,渺渺杳杳。锦衣,玉灯,银针。铺在床上的,薄而凉的缎垫,绣着一山烟水。若是秦顾站在这儿,必定会悠悠一笑,道声富贵滔天。数十年前,江南有绣娘名文,不绣凡花俗叶,只刺山水诗词。她所留下的刺绣,千金难求。而楚家附近子规山上,这处楚云歌逃命时也不会用以休憩的地方,竟铺着一幅烟水雾山。楚家百年煊赫,于此可窥一二。银针仍在烛火中跳动,针的尽头,微微弯曲,像横着一只欲飞的蛾。在炽热火焰中展翅向死的飞蛾。这世上,生与死的距离,不过火起风灭间。而情……更有多长?雪山密林,寒风荡荡,所有无法言说的心思都蒸腾在小屋中。楚云歌手腕温柔一转,银光如水飞流,似寒凉冰雾在皎洁指尖汇聚成烟,那抹极细的银光,从指尖到眼前,将楚云歌满眼星火都绞成破碎琉璃。苏易清看得一怔。他看楚云歌浓长睫毛,下面缀着两粒清萧明澈眼睛,像被无数江南烟雨涤荡过的溪中白石。楚云歌挟着银针的手,骨节分明,微有薄茧,这双手,该在乌檐白墙的三月风雨中,倚歌震剑。苏易清怔怔地看着那带着寂寞的手。他是真的有些困了。风呼呼地吹,门猛地嘎吱一声。苏易清猛地睁大眼睛,一把攀住桌沿,可眼前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