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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君微曾经历过的百年时光,孤独的,却也是无忧无虑的。山顶有间小院,几间竹屋,门闭合着。阎煌推开门,惊起了白梅树梢头的比翼鸟,两只并翼的鸟儿仿佛没想到会有人来,惊得连翅膀都拍不整齐,双双栽进了泥土里,狼狈地爬起身,互相啄着羽毛上的土壤,一边埋怨地瞪着闯入者。可是渐渐地,它们似乎意识到这个生得过分好看的男人是为谁而来。因为他推门的动作实在是太轻柔了,仿佛怕惊扰了屋内沉睡的美人,而下一刻,当阳光照进空荡荡的竹屋,他那双狭长的丹凤眼里浓得化不去的失落,叫雌比翼鸟忍不住跟着哀伤起来。“微微……”雌鸟啄了一下夫君,雄鸟点点头。当阎煌重新关上竹屋的门,低头准备离去的时候,只觉得头顶一片阴翳。他抬起头,才发现是比翼鸟夫妇,双双叼着一块鹅黄色的布料,飞在他头顶。伸手,接过那块布。时已久远,布料褪色得厉害,可是看德出来是被妥善保管的——他想起来了,那是安葬娘亲的时候,小妖怪的手弄脏了,他解下头巾给她揩手用的。她明明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却一直妥善保存着它。阎煌心头钝痛。他其实明白,那时候两人年纪尚小,自然不是什么男女情|爱,小妖怪之所以下意识地如此爱惜,不过是因为她的生活里从来没有“朋友”,而他是她记忆最深处唯一的友人,尽管记忆被洗去,她却还眷念着那种与人亲近的感觉。这种没顶的孤单,阎煌再感同身受不过。百年够长了,他绝对不能让小妖怪……再多承受哪怕一天。可是,天地之大,君微到底在哪里?长庆城,醉风楼,龙凤殿,甚至景都饕餮阁……说也庆幸,君微原本从未离开过琅山,离山之后就遇见了他。可以说,小妖怪看过的人世间、走过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在他的陪伴下完成的。如今把这一路重新走过,往事历历在目。阎煌这才完全理清,自己究竟是怎样一寸寸沦陷在那双明亮干净的眼睛里的。他一生腥风血雨,她是唯一的纯净。可是,这唯一的亮色如今也消失在风里,再无踪迹。阳光刺目,阎煌牵马走在边城小镇,半月风雨奔波早已让他的一袭锦衣又脏又皱,若在从前,以他锦衣夜行的性子是绝对连一个时辰也忍不了的,可现在他却完全没有心思去管这些。衣饰再光鲜又能如何,会夸他真好看的小妖怪……都不在了。“站住!你别跑!”耳边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响起。阎煌猛地抬起头,正看见一个青白色小身影追在比她还高的少年身后,跑向街角。阳光下,她未加束起的长发过肩,发丝柔软,抖落着金辉,几乎迷了他的眼,视物模糊。死胡同里,她将少年堵在墙角,一手叉腰,一手伸向他,“交出来!”那少年看起来是混迹街头的小乞丐,浑身脏兮兮的,大概也是没想到小姑娘追起人来如此锲而不舍,弯腰喘着粗气说:“不就一根破簪子吗?反正你也不会用,一天滑脱一百次,还不如给我拿去典当了银钱给你买根糖……还不行嘛?”“我会不会用,跟你有什么关系?”她向前逼近,强行要从少年手里抢回东西。可就算她能靠毅力追上对方,到底还是力气悬殊,根本抢不过。“哎哟!”少年一声哀嚎。石子从他额头蹦开了,滚落在地,留下一块红。他吃痛地松开了手,簪子终于被抢回去了。“谁啊!”少年捂着额头直起身,顿时愣住了,“小傻子,你找来的救兵?”“……什么救兵?”她一边说着,一边茫然地回过头。夕阳余晖从巷口照进来,她回头的时候,光线一点点勾勒出她的眉眼,睫毛和面颊浅浅的绒毛。不过大半个月的时间,好似相隔经年。阎煌转开视线,可眼尾还是红了。“是你!”“……是我。”终于找到你了,来带你回家。“是你帮了我呀,谢谢哥哥,”她一笑,眼弯如月,晃了晃手中的簪子,“替我把东西找回来了。”阎煌一怔。哥哥?“……微微?”这下轮到她愣神,指着自己,“微微?我?”竟不知道自己是谁,更不认得阎煌。“她是个傻子。”抢东西的少年揉着额头说,“连自己打哪儿来,叫什么都不知道,笨得头发都也不会束,就是个小傻——”阎煌眼锋冷冷扫过。少年被骇得硬生生吞了下半句话,头也不回地溜了。君微无意识地抚摸着簪子,歪过头,盯着阎煌的眼睛,满满地问:“哥哥,你认得我?”何止认得。阎煌垂下眼睫,吐出一口气,看向她手中的簪子,“……你叫君微。”“君微……”她念着,又笑,“好听。”“你是,长庆人士。”“长庆?”君微似乎记不太清那是什么样的地方,却也不是分在意,又问,“那你是什么人?我的,朋友吗?”“我不是什么哥哥,”阎煌抬起眸子,狐狸眼里闪着光,再开口,略带沙哑,“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杏眼瞪得滚圆,小嘴张开就忘了合上。显然,她晓得什么叫“未过门的妻子”,只是完全没有想到这一茬。“我,你……我们……”“对,我和你,我们本该成亲,”阎煌朝前走了一步,弯下腰,与她四目平视,“但是因为一些意外,你失去记忆走丢了,所以我走南闯北到处找你。幸好……终是让我找到你了。”君微原本是有些害怕的,毕竟这消息太突然了,可是这个生得如此好看的人,说话的语气可真温柔啊……她来此地有好几日了,就连客栈老板也没这么温柔过。他们都管她叫“小傻子”,只有这个生着狐狸眼的哥哥叫她,微微。她喜欢这个名字。听见的时候,像被什么撩拨了心弦。“这些日子。你住在哪?”“客栈……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在那儿了。”阎煌问:“你有银两?”客栈总不可能赊账给她住。“没有呀,”君微不好意思地说,“老板没要。”商人无利不起早,怎可能做赔本买卖?阎煌心知不可能,便说:“带我去瞧瞧。”“喔。”君微偷瞄了他一眼,提步要走,却被拉住了手腕。“等等。”她不解,“你不是说要去客栈瞧一下吗?”阎煌不语,从她手中抽出簪子来——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