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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按住心里的波澜,转回脸道:“又开始发疯了吗?”褚晏也不恼,依旧笑:“不是一直疯着的嘛。”明昭绷唇不语,眼底有隐忍之色,静了片刻才道:“如果是为了避开官家的赐婚,大可不必。”褚晏不做声,明昭道:“莺莺已劝过赵慧妍,她如识趣,会请求官家收回成命的。”她很少有这样主动的时候,主动地跟他解释,主动地劝他宽心,语气也不再是倨傲冷峭,平静里,是阔别多年的体贴。褚晏却道:“小辈们一叶障目,你也跟着自欺欺人么?”明昭眉心收拢,褚晏打量着四下天高水阔的风景,漫不经心地提着缰绳:“官家哪里是要招我做女婿?飞鸟尽,弹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北伐大捷,三殿下受封太子,忠义侯府风光无限,我不交权上去,大鄞最能打的褚家军就是三殿下的囊中物,你觉得,一个还在壮年的帝王,会眼睁睁看着朝中最大的将门被一个初露头角的儿子攥在手里么?”明昭沉默不语。褚晏所言一针见血,其间个别字句,更是锋利得令人不适,明昭想起那位看似随和,实则敏感又自负的兄长,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些权衡,那些抉择,脸色一点点变得难看。褚晏知她烦郁,低头在她颈窝笑笑:“得亏他老人家还念点旧情,缴枪前,愿意把你赔给我。”明昭笑不出来,偏头避开他的亲近。褚晏眼微沉,静了一会儿后,就着她白皙颀长的颈亲下去。明昭看着炎日下金波粼粼的河面,金波漾在眼眸里,像烈日被揉碎后烫入眸里,烫得人想流泪,想哭泣。“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夏日的风吹在脸上,脖上,他炙热的唇上。明昭倔强地道:“我不答应。”褚晏停下来,继而苦笑:“你说不答应,那就是答应的意思了。”明昭用力眨了眨眼,保持平静地开口,可是这次说完一个“我”字,后面的话突然间像细针卡在喉咙。她那么想不答应,可是为什么讲这一句话时,眼泪会夺眶而出?明昭绷紧唇不再动,褚晏道:“范申跟贺家军回京时,官家要宴请群臣,论功封赏,我就在那日提吧。”明昭的眼里依然含着泪。褚晏虔诚地道:“等大婚后,我们就不住京城了,去洛阳,去庐州,去嘉兴,去所有以前你说想去的地方。”“莺莺和褚怿……”明昭深吸口气,严肃地提醒。褚晏笑着打断她的顾虑:“人家都是要当爹当娘的人了。”语气里的歆羡和委屈不言而喻,明昭心一颤,那悬在眼眶边的泪,猝然落下。落在褚晏的虎口上。褚晏低头抹去那颗泪,这一回,竟是发自内心地笑了,笑得坦诚,笑得爽朗,笑完大声地哄:“不哭,下一个就是你我了。”※繁星在夏夜的天空里闪烁,炊火升腾的农舍小院里,饭菜香、烤鱼香交涌在鼻端。荼白、雪青招呼着敛秋、拂冬,跟在百顺后头东边跑跑,西边忙忙。褚怿在一堆篝火前烤鱼,边上坐着的是在浓荫里喂鸭的褚晏和明昭。赵彭坐在饭桌前,目光越过褚怿那堆篝火,反复朝树下那对并肩而坐的人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最后按捺不住地对容央道:“你觉不觉得……”用眼神朝树下示意,压低声:“有点问题。”容央正捡着饭桌上的一碟点心吃,闻言看去一眼,淡淡道:“你才看出来有问题?”赵彭目定,夸张地张大嘴,用口型道:“真的啊?!”容央点点头,又朝刚刚注目的地方瞅去。屋檐底下,百顺蹲在地上杀着鱼,荼白站在旁边,啥也不干。就低着脑袋、翘着嘴角看,也不知是看那被杀的鱼,还是看那杀鱼的人。“你觉不觉得……”容央也用眼神给赵彭示意,压低声,“有点问题。”赵彭看去,这回换成了眉毛夸张地耸动起来。容央嫌弃道:“大丈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你这又是动嘴又是动眉的,是生怕旁人读不懂你的心思吗?”赵彭收住表情,闷声道:“难不成做个旁人读不懂的人,就格外高明了?”容央道:“总比被人一眼看透的好。”赵彭哼道:“自以为能一眼把人看透的,那才是鼠目寸光。”容央给他怼得蹙眉,赵彭忙打哈哈:“你我皆是高明人,来,吃糖吃糖。”夏夜的蝉藏在草丛里低唱,此起彼伏,烟火十足的农舍里传来开席的碰杯声,欢笑声。酒过三巡,百顺趁兴往篝火前一站,手舞足蹈地讲述起、演绎起那日北伐时的英武神勇。赵彭上前来拆台,一众女眷前仰后合,枝摇花摆。墙外垂柳下,两道人影静默而立,盈满星辉的河水流动在脚边。褚晏道:“容央什么时候生?”褚怿道:“还有两个月。”褚晏点点头,往欢声鼎沸的小院里看去一眼,继而望向夜幕笼罩、轮廓朦胧的青山,道:“大辽虽灭,外敌尤在,金人之患,更比辽人难以提防。三州那边是大鄞西北的屏障,也是侵入腹地的必破之口,必要时,一定要从严防范。”褚怿嗯一声。褚晏又道:“这些年老五老六守城也守出些门道了,保州、涿州交给他俩不成问题,但易州主城还是得有主帅坐镇,北伐时损失的兵马也得尽快补给回来。另外,我看褚恒近日的枪法颇有长进,虽然年纪还小些,但如果你三婶没意见,也可以带去北边历练历练了……”“还有褚蕙那丫头……”褚晏滔滔不竭,忽然间像极一个啰啰嗦嗦、喋喋不休的老父亲,褚怿垂着眼静默听着,知道这是嘱托的意思,也是卸任的意思,甚至是,告别的意思。那日官家在崇政殿里留下的棋局,原来真的不单单是赐婚的含义,褚怿终于理解帝王昨夜的那一怒了。褚晏讲完,河畔是冗长的沉默,映衬着墙内的欢笑声,霎时更显得局促。褚晏摸着下颔的胡茬,便欲再开口讲些什么,缓解些什么,褚怿淡然道:“明白了。”褚晏看他一眼,英气内敛的青年站在斑驳的月影里,朝他一笑:“喝杯满月酒再走吧。”他不提是谁走,但是褚晏听懂了。是他走,也是他走。“那容央……”想想褚怿回关城后,京城就剩下容央孤儿寡母,褚晏仍是有点惭愧。“我带他们一块过去。”褚怿不以为意,淡定而斩截。褚晏反而有点愕然。褚怿笑笑:“放不下的人,总是要带在身边的。”褚晏会意过来,也笑:“放不下的人,是该带在身边的。”第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