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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在身后轻轻叫了一声:“麟子。”陆梨脚下一顿,那狗摇着尾巴过去,楚邹便伸出手蹲下来:“银子掉在我宫里也不要么?”说着一边逗弄狗,一边把手中一条首饰轻荡。光芒在阳光下刺眼,陆梨狐疑地回过头来。楚邹盯着她的脸,忽而扯了扯嘴角:“它方才蹭掉了你的手镯,待我修好了你自己来取。”陆梨这才发现腕上的镶玉银镯儿不见了。那声“麟子”叫得太轻,她也不晓得是不是“银子”,才要张口把它拿回来,楚邹却已经起身往殿内走了。那俊瘦的背影孤独一长条,她叫他“殿下”“殿下”,他也好像顽固没听见。声音那样灵动,在空荡的废宫里回荡,像遥遥飘来久远的呼喊——“爷,爷,我的爷你可回来了!”楚邹在里头听见了,心中竟难得溢出点鲜活的人气儿。沈嬷嬷端着熬好的米粥从后头过来,乍看见庭院中间朴玉儿一张俏生生的脸,吓得两手猛然一哆嗦,那瓷碗子便连带着整碗的粥碎了地。陆梨不知所以,连忙住了口,迎过去帮着收拾。越收拾沈嬷嬷越勾着头抖颤不止,她便只好鞠个躬,三步两步地跑出了咸安门。第123章拾伍夏日慰藉去到浣衣局,大中午的局子里没甚么人,倒好,把楚邹衣物往水盆里一搁,便转身静悄悄溜走了。日子如白驹过隙,十七那天庆功宴后,皇帝又宠幸了孙凡真,自此今岁身家相貌最出挑的两个淑女便都得了幸。紧接着两广那边的仗也开打了,倭寇狡黠,不大规模同大奕水军打,很是费神与精力,索性东北面捷战告停,勉强维持了拮据的朝政开支。谡真王有意要入京求和,听说高丽内朝也在争执,一半主张继续投靠谡真,一半主张缴纳贡品与贡女归附大奕。楚昂对此没有表态,他要的是齐王,无论是谡真还是高丽,结果只是把人交出来。然而山西那边的邪党却不容乐观,西南面的干旱使得他们扩张迅猛,并起了个“白莲教”的名头。教民们臂上纹白莲戴白巾,在各地建立庵堂传道起义,风波闹到京城里来,一些大臣甚至宫里的太监都被洗了脑。这段时间司礼监大总管戚世忠都在忙这个事,听说东厂的番子在各地到处捉拿人,但凡看见戴白巾的都抓起来,吓得民间办丧事都改成戴黄麻了。人人如惊弓之鸟,谈白莲教色变。大奕王朝在天钦十四这年经历着一个艰巨的考验,皇帝楚昂时常一个人坐在坤宁宫里,久久地静坐不语。除了必要的召幸,夜里几乎都只宿在康妃的承乾宫,皇后去世这些年,后宫唯康妃一个久持着这样的龙宠。而他也更瘦了。北京城不太平,内廷隐隐起了风声,说万岁爷大约会移驾南京暂行理政。但也只是风声,移驾可是那么轻省的事吗?东宫无皇储,皇帝去了南都,京城谁坐镇?四方方三丈宫墙把消息隔离,外头发生了什么,那都是听出宫办差的太监传进来的,只要主子们还在紫禁城里一天,宫女奴才的日子就还是照旧过。五月二十那天,尚宫局贴出了告示,六局要考试哩,皇帝爷赏赐宫女的恩典,二十岁前的都可以参加。陆梨叫喜娟陪着去看的,告示贴在西六宫那头,不仅六局,乐工局、舞坊都招考,熙熙攘攘围着一群人。尚食局是个吃香的衙门,统共招的就六个,报名的得有二十多。陆梨也报了名,她倒是不担心自己的手艺,打小小看着陆老头儿在御膳房当差,这宫里哪个娘娘主子的喜好她都默默看在眼里,只唯独没看过江锦秀。但没关系,来日方长总有的是机会。这宫里,能叫人悄无声息死的是什么,是鼻子与口,她江锦秀曾经怎么做的,陆梨后来就要怎么还给她。得人恩惠莫大于养育之恩,陆爸爸的仇她可不能不报。日子这便忙碌了起来,打清早在司饰上当差,下午去张贵妃的景仁宫里整理旧衣裳,太阳落山前用了晚膳沐浴完毕,这便要开始练手了。没得锅碗瓢盆在哪儿练,只得使银子贿赂挑膳的太监小姚子,叫给她从御膳房里弄些食材,然后在宫女住的下院里复习几回刀工。还不能忘练字儿哩,交亥时分别人都打呼噜了她才阖眼儿。半夜里似乎落过几滴雨,干涸了多少天的地板终于溢出点湿气。清早的衍祺门内又开始了忙忙碌碌,五六月花多,后宫女人们一年的胭脂都赶在这一季节里完成。三五个宫女分做一堆,用石臼捣着花瓣儿。捣出的花汁原浆用细纱布过滤,再拿去给上料的太监们处理。待阳光下晒出了雏形,便还用细纱布一层层覆上去。那纱布是事先裁剪好的,宫女们拿在手里,用开水烫软了晾到半干,这时候覆上去才容易吸粉儿。陆梨一边用水烫着,烫完了又用熨斗轻轻轧一回,再放回去过一遍水。她做这些事儿总是很认真,粉莹的指尖轧着毛边,功夫入到细微之处。心里却在想该怎么再去楚邹那儿把手镯拿回来。大约受了陆安海的从小教化,她过日子总是省算。吴爸爸给她的银票她分文未动,全都给他带了回来。自己攒下的三百两银子用来买了死口,南下逃荒时恰与一户姓陆的人家同行,那家夫妇在路上病死了闺女,闺女也和自己一般大年纪,半路上死了没法儿销户籍,她就跪下来求续了身份。一路作伴,那夫妇看她乖巧伶俐,又听老朱师傅说是个捡来的可怜娃儿,便欣然答应了下来。原本是想许配给自个儿子的,后来老朱师傅病逝,陆梨执意要入宫,遂便作罢。如今去查,查到底儿她也是那户陆姓人家的闺女。余下的钱她便省着花了,老朱师傅一辈子在灶膛上捏面,得的打赏可不及她压岁钱多,那恁大的肚子里原来装的是一颗瘤,先头在宫里没心思在意,出宫后安逸下来,那病就飕飕地犯了。陆安海的许多积蓄都被用来看了病,后来又买了两块好墓,便所剩无几。她女孩儿家家也爱美丽,便去首饰摊上买来碎玉、碎珠子自己串着戴。想要什么式的便编什么式,倒不比那摊上叫卖的差多少。那镶玉银镯儿可是她最喜欢的一条,可偏被他楚邹拿去了。她想他那天同自己说话的一颦一言,那样的冷漠与清寂,怎样也不像认出自己。可他的枕头就一个,枕头边没有别人的衣物,他的腰带上挂着自己送他的那个荷包,这么多年了还洗得干干净净。打中午了也没吃上饭,苍蝇子嗡嘤作响,得靠那打哆嗦的老嬷嬷给他熬一碗粥,瘦得那样一长条。她就怕自己去多了,心就又放不下他了,就是看不入眼他过得不好哩。古华轩下,掌事的嬷嬷便看着陆梨忽而把纱布浸润水里,忽而又挑出来熨熨,眉儿眼儿的飘忽甚远。最近这批胭脂唇红里头出了一拨蹊跷,往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