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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门

    

上门



    汪婵这些天救火队似地两头跑,欺上瞒下,既要瞒着姥姥姥爷,又要盯着大嘴巴杭二别说漏嘴,不由得分神,让秘书重新汇报一下。秘书重复了,又说前天杭世骏来看车,买了一辆。

    汪婵说:“给他最优惠的价格。”

    “他说要加急调货,加了价。”

    “罢了,难得见他破财。这混小子总算当一回人。看上什么车啦?”

    秘书汇报:“开头试了理想和蔚来,都没看上。最后定的是小鹏。”

    “不奇怪,他没理想,也不会为了蔚来买单。”

    “那就是为了性癖买单了。”

    小轿车缓缓驶到苏眉跟前,她眼勾勾地从淡绿的车牌到车标再往滑上雪白的前盖,自从有意买车,她就不可自拔地养成认车不认人习惯,看五菱都要发痴三分钟。

    今天到燕尾港送货,春夏多晴朗的日子,车玻璃映出蓝汪汪的天。

    停车之后,杭世骏衣冠楚楚地走下来,苏眉才舍得把眼睛放到人身上:“你来办事呀?”

    “是啊。”他意外地笑得很和气,“办喜事。”

    她下意识去摸口袋。今天穿的是白的吊带连衣裙和衬衫,在太阳下白得发光,奈何这身衣服没有衣袋,摸不出一个子,凑份子都凑不出一毛钱。

    她以为他二婚,真守诺让他当新娘子的姐妹,心想红包能不能赊账,腆着脸说:“新娘子咧?”

    “车里,你要不要见见?”

    她搓着手,钻进小车,他把后排的挡板拉下,苏眉看后座没有第三个人,以为他整个屏幕视频通话,没想到是面镜子,明晃晃地照出她的大脸,好一会儿,大眼瞪大眼。

    “好看吗?”他和颜悦色询问观后感。

    “你——该不会想和我结婚吧?”她指了指自己,疑惑地望过去。

    “那倒不会。”

    “哦,还好还好。”

    “我觉得入赘吃软饭才是男人的长久之计。”

    苏眉知道他一贯是中国人不骗中国人,于是打电话回家:“妈,有个男的说要入赘,我带他回克给你们看一哈。”

    他们一路颠簸,来到了村外,杭世骏问:“你家不会住瓦房吧?”

    “怎么可能,我家前两年就盖楼了。”

    “那种?”

    “不是,华而不实,铺张浪费。”

    然后他们在一栋红砖四层小楼前停下,杭世骏客观地说,他看过某些大墓还要比这讲究些,起码外面抹了一层水泥。

    “哼,是挺简朴的。”

    “绿色低碳筑基,甲醛含量为零。”

    苏眉的爸妈接待了他们,住得近的兄弟姐妹也来了,在饭桌上免不了问提亲、彩礼、婚礼的事,好在问的对象是苏眉,毕竟他只是个赘婿。

    一番讨论过后,苏眉的爹妈说:“咱们这么做,和那些汉人有啥区别,以我们看,索性木子都不办。”

    杭世骏一看周围,众人竟然都默认,不再提出异议。

    回到房间,村里晚上有点冷,他打开空调,细细回想今日光景,总觉得苏家果然一脉相承。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又白给了,越想越是寒毛直竖。

    苏眉大呼小叫:“要死要死,空调不制热,你想冷死啊?”她换上家常的粉红棉睡衣,安逸得很。

    她打开电热毯暖被窝,和一头红彤彤的小熊一样趴在被子上。杭世骏开始套她的话:“刚才说你们家和汉人不一样,难不成你是少数民族?土家族?苗族?瑶族?”

    “都叫怀化了,怀柔归化,啥族不一样,莫要挑拨离间搞分裂哦。快洗澡,水热了。”

    等出了浴室,她已经钻进被窝。他就这么睡下,任谁舟车劳顿一整天,再对着卧榻之侧酣睡的草莓熊,也会提不起劲的。

    夜深,他反而醒了。极为安静黑暗,竟然睡不踏实。在静谧中,咕咕、咕咕咕、咕咕,怪鸟在黑漆漆的窗外断断续续啼叫。

    沪市的繁弦急管,医院的变态洁净,老家的潮气沉闷,异国的地广人稀,相比之下,尚可忍受。

    黄昏匆匆一瞥,村子周围的群山,很大,黑黝黝的山,一丛丛绿树,像巨大的蛤蟆化成的。

    苏眉睡得格外死,他拍脸拍肩膀都摇晃半天才迷迷瞪瞪醒过来。两人混战,杭世骏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不行,叫人送个套。”

    “哪有外卖?”她哈欠连天,“村里年轻人都到城里送了。”

    运动提升睡眠质量。

    到了上午,苏眉让他洗澡,他有早上洗澡的习惯。

    雾气腾腾出来,在镜子前洗漱,外面传来零星鼓点,由远及近,渐渐听得到敲锣打鼓,杭世骏拉开窗帘,从楼上望下去,红袍金裙的人周围是一圈黑衣人,都戴着面具,不知是神是鬼,手执彩旗一样的东西挥舞着,仔细听听,还有吟唱,只是听不懂歌词。

    他看了一会儿,看不出所以然,低头继续梳理,瞥见镜子里有什么一晃而过,仔细看去,又没有了。

    他心里慌慌地下楼,苏眉在摆米粉和酸萝卜,招呼他嗦粉。

    “你家一大早奏乐?票友吊嗓子也不这么早。”

    爸妈一听,恍然大悟,用当地方言说了几句,起身关门,让他们吃,回到房间说话。

    “不是唱戏的。”她咯吱咯吱咀嚼醋腌的白萝卜,“村里有老人没了,今早出殡呢。”

    果然,墙外哭号声飘进来,她充耳不闻,继续吸溜米粉。

    mama出来上香,杭世骏觉得一定是在祈求祖先对冲丧事的负面影响,反正这里看起来就是神神鬼鬼的。他想起今早的遭遇,简短说了自己的看法。

    “哪里是别个,肯定是阿祖来看你。”

    “你怎么知道?”

    “我娘请上来的呀。”

    吃过饭,两人去镇上领结婚证,苏眉带着他赶班车。

    “你家不是有车吗?”

    “哎唷,你一票我一票,这条线有生意,我爹娘才有得坐撒。”

    “嘁,我干嘛听你的?”

    “就凭我是一家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