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医-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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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绛站在偌大的广场上,对距离毫无把握的她也不知道这个广场有多大,但是容纳数千人,已经是绰绰有余。 镇民脸上都洋溢着夸张无比的笑容,无论男女,目光灼灼地盯着篝火上面挂着的锅,带着兴奋,丝毫没有玩家队伍里弥漫着的凝重氛围。 她看着这些仿佛磕了的镇民,心底恍惚。 在这些人眼里,他们已经不认为食用婴儿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了,就像是吃饭喝水,自然得就像是他们天性如此。 “瘟疫”。 催生了狂热的邪教信徒。 火光疯狂地摇曳着,疫医的影子落在她身上,颀长的身材遮蔽了光线,他显然没有将视线放在那群癫狂之人身上的意思,只是低头望着她,漆黑的兜帽下伸出的鸟喙看起来越发锐利森冷,仿佛要将人的颅骨啄穿。 她恍惚地望着。 谁能说自己所处的时代,不会存在这样的“瘟疫”呢?当所有人都觉得某件事理所当然的时候,都认同这是为了种族延续生存而做出的必要牺牲的时候,这个时候……怎么定义对错呢? 一件事正确与否,判断的依据和价值又是什么呢? 法律,还是道德? 她看着他,看了许久,笑起来。 重绛实在不是一个喜欢为难自己的人,想不太明白的事情就不去硬想了。或许是自己阅历不过,或许是自己道行不深,又或者,她还没有站在那样一个高度,能够仔细的审视批判这个时代。 她尚且是时代中的一份子,而有句话说的很好:当局者迷。 她不知道自己的思想是否愚昧,是否具有时代局限性,但就当前而言,她的认知告诉她,用这样阴损的办法来延长自己容颜时效的做法是不对的。 所以,哪怕这些人再展露出欢欣鼓舞的神色,哪怕他们认为这样的事情再正确不过,她也会配合疫医杀掉这些人—— 这已经是她能够想到且做到的最好办法了。 “祭祀快开始了。”重绛看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镇民,第一次感受到了镇子里的活气。虽然他们的活力是来自于能够永葆青春,而且手段残忍,但她确确实实感受到了一种节假日欢欣鼓舞的氛围。 “嗯。”疫医应了一句,目光直直地看着高台上穿着华丽装饰的镇长,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收拢,映着火光的鸟喙上深红的液体越发艳丽,就像他刚才吞噬了新鲜血rou那样可怖戾然。 镇长的目光与他遥遥相望。 他们都知道无法杀死彼此,但他们都为之而殚精竭虑着。 镇长藏在面具下的嘴角微微勾起:没有人会永远胜利。 祭祀的彩排看起来毫无诡异之处——至少对于那边站着的镇民来说,这是一场盛大的,令人感到兴奋的祭礼。 或许是察觉到了什么,重绛在人群包围下感觉到了一股阴冷的寒意,那是一种暗中的窥视,那种不容忽视的注视紧紧黏在她的身上,让他不自觉地感到瑟缩,她环视四周,终于在人群中看见了带着面具的镇长。 他的脸上被画了奇异的色彩,令人…… 一只漆黑的手套猛然遮蔽了她的眼睛,重绛的身躯往后重重一倒,被摁在了一个宽阔的怀抱中,她有些愣愣地看着前方,耳朵里周遭的场景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神圣的,令人不可亵渎的梵音。 她站在一个空间内。 【在生命的尽头,你所求的,是什么呢?】 重绛茫然地回想着自己的一生:“……” 讲真,她似乎真的没啥追求。 【当你垂垂老矣,你是否曾经想过,自己重返年轻靓丽?】 面前浮现出一面镜子,重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的皮肤干枯,眼窝深陷,皮rou达拉,整个人的机体仿佛被抽空了生气,只剩下一副濒死的皮囊。她好像过了很多年,虚度了很久很久,她的记忆已经模糊,似乎想不起来自己经历过什么,却在茫然中,即将踏入生命的尽头。 她回想着。 “这不对吧?”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都要死了,为什么我会站在卫生间里?” “我不该死在游戏舱里面吗?”她很认真地问,“全息游戏二十年内会有技术突破,以我的积蓄肯定可以购买一个全息舱,那我死也应该死在游戏舱里啊。我这种懒人,不看小说,不打游戏,站在厕所里干嘛呢?” 【……你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了,你是否有不舍?是否有未完的心愿?是否有放不下的东西?】 重绛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沉沉地叹了口气:“……没有。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你是想要我临死前还在担忧,好让我死不瞑目吗?” 【……】祂不死心,继续问,【如果我能让你变回青春靓丽的时候,让你充满生机活力呢?】 重绛叹息:“那你可真是太坏了。你知道年轻人在家里要被使唤干多少活儿吗?从小学到大学催学业,学业完了催工作,工作完了要上班,上班之后要催婚,年轻人的压力这么大,你还让我变得年轻靓丽,你是想让我当牛马然后狠狠磋磨我吗?我好不容易成为老登,为的就是休闲娱乐的养老生活,我只是想看看小说,打打游戏,有什么错?你这是在剥夺老年人的精神娱乐活动。” 【……那你就愿意这样老去?你尚未体验的,还有那么多,你真的甘心?】 重绛道:“不甘心啊。但我都是个老不死了,不甘心有什么用?” 【我可以让你重返青春,体验美好年华,拥有更多可能……】 “……回到多少岁?”重绛好奇。 那道声音似乎听出了可乘之机,它蛊惑道:【回到你十八岁的时候……】 重绛:“……”她不敢置信,“你的意思是——” 声音见她激动,不由得雀跃起来:【是的。我能让你……】 重绛撕心裂肺:“你的意思是你要我重新打《东凛望日》这个剧情和打击感巨好,但是关卡设计师和成就制作师全部都是畜生的粪作动作游戏,并在一周之内不眠不休对着攻略盯帧寻找,死一次就要重来的情况下,打满999次通关结局然后最终获得【凛日死忠粉】的称号成就后,再来一次并在此次通关流程里拿满300个限时成就完成最终大圆满结局?” 她泪流满面:“你杀了我吧……狗日的精神折磨主义粪作,我不想再打了。” 【……】 良久的沉默之后,祂的声音变得低沉,平静,又漠然。 一阵灼热的微风拂面而来,耳畔似乎传来了狂热而激动的叫喊声,呼呼的风声,杂乱的脚步声,怒骂声……然而在这些声音里,最为清晰的,仍旧是这一道宛若梵音般神圣的声音。 【她是最纯净的献祭品,只有将她献祭给我,年轻的力量才会重新回到身体……】 【去吧。】 【杀了她。】 重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歪了歪头。 镜子里的自己岿然不动,只是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神冰冷又淡漠。 祂为什么不放她出去呢? 重绛的目光似乎黏在了镜子里的人影身上,她的大脑想要思考其他的东西,却不自觉地开始回忆自己的以前,从幼年,到青年,点点滴滴里,她似乎萌生出了某种贪婪——要是自己还年轻就好了。 要是她还年起,就还能继续玩游戏,继续享受这个世界,继续阅读那些精彩纷呈的故事,体验不一样的境遇。 然而她已是垂垂老矣,皮肤干皱,瞳孔浑浊,她再也没有以前那样傲人的手速和反应能力,她费尽千辛万苦再也不能如同那些天赋型选手那样速通,她也拿不下一款全球游戏的竞速记录,她已经老了。 她不想再看见自己这张脸…… 这回让她感觉到自己的悲哀。 ……别看了。 重绛想。 别看了。 “你知道吗。”重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着她依旧面无表情的脸,失望地微微叹了口气,“其实,像我这种臭打游戏的,尤其是喜欢打竞技游戏的,是很容易红温的。” 她猛地一拳把玻璃捶碎,“我草拟大坝的,你盯着看你妈呢!” 重绛睁开眼睛,她五感刹那间重回现实,耳边尽是呼呼风声,周围景色飞快倒退着。 身后是尖锐的怒骂,人群的眼睛已经全然鲜红,他们炽热地盯着她,仿佛是投入饿狼群中的唯一一块肥美鲜rou,他们的眼睛充满了贪婪的欲望,一瞬不眨,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哪怕他们在奋力追赶,他们的眼神也依旧如同镜子里的自己,毫无生机地死死盯着。 疫医抱着她迅速躲开了小镇居民的涌动和抓捕,在他的黑袍之后,重绛甚至看见了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苏白昭和双马尾少女。 他们后面追着的,是数以百计的小镇居民,他们穿着灰黑白的衣服,涌动着,尖叫着,奋力追赶着,像是奔涌逃窜的鼠群。 黑压压的。 奔涌的瘟疫。 就像是潮水一般扑来,紧紧追赶着,死死咬着几个人,只要稍微停歇那么一瞬,就有可能彻底被他们撕咬分食。 “杀了她。” “杀了她。” “杀了她!” 一阵比一阵高的浪潮呼声震得人耳膜发痛,落在后面的苏白昭和双马尾少女暗骂一声,看着和自己仅仅只隔着一个身位的村民,在腿脚酸痛的情况下也不敢停歇半分,两个人卯足了劲往前冲,咬着的腮帮子已经开始发酸。 重绛看向疫医,贴在他都冒旁边,低声:“医生,你有不干净的小刀吗?” 比如破伤风之刃,又比如十四世纪放血疗法的小刀? “腰带后面有匕首。” 疫医的声音很低沉,低沉而沙哑,像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他长长的鸟喙上面已经沾染了鲜血,红得刺目,白得森然,他的呼吸急促很多,骨白色的面具随着他的移动而上下起伏,但抱着她的手依旧很稳。 “去迷失地界。”她抿了抿唇,抱着他的肩膀,摸了摸他长长的喙,低声,“再忍忍,医生。” 她盯着祭台上站着的镇长,对方似乎看到了她的目光,带着面具,对她露出一个挑衅的笑。 镇民们被邪神蛊惑,那句“杀了她”的话语,就出自祂之口……眼下狂热的镇民显然已经被祭祀迷惑了神智,哪怕没有穿着疫医套装,这些人的感染值也以rou眼可见的速度飙升着,猩红的眼珠子和骤然缩小如针尖大小的瞳孔紧紧盯着她,显然,镇长根本没有打算等到明天。 他今天就要让重绛这个异类死在这里! 杀她个措手不及! 重绛看着身后已经被全然蛊惑的赵镭和另一个男大,微微眯眼。 她随后朝着后面奋力追赶的人群大声:“废物,你们永远也抓不到我!带着你们腐烂苍老的躯壳下地狱去吧!” “不、不!给我杀了她!” “该死的婊子!” “杀了她!杀了她!” 跑在后面的苏白昭和双马尾心里狂骂:我cao! 镇民跑的其实并不快,毕竟是受了年龄限制,四五十岁的人哪里能健步如飞?得亏是玩家不怎么锻炼身体,老人家竟然快和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跑得不分伯仲,只是他们的表情太癫狂,恨不得将重绛撕下来一块rou那样恨毒了她,一路追到迷失地界,直到来到那个巨大的坑面前,疫医才停下了脚步。 “呼、哈啊…尼玛的…老娘,没力气…了…” “cao了…重绛…你真的,是个…王八蛋啊…” 两个人翻滚到了路边,看着面前高高瘦瘦的人影,也没有对疫医的畏惧了,要不是气息喘得不匀称,重绛几乎怀疑她俩要问候她祖宗十八代了。 重绛换上疫医套装,她从疫医的腰间摸到了那把匕首,他的呼吸已经很急促,显然快要压制不住对于瘟疫的狂躁。 追来的镇民显然已经没了理智,他们直勾勾地朝着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冲来,却睁着猩红的眼睛,站在原地狂躁不安。 “那个婊子呢?” “杀了那个荡妇!” 尖叫怒骂也掩盖不了他们失去目标的事实,他们对于瘟疫医生有着天然的恐惧,看见那道身影就这样站在那里,他们从骨子里散发出了畏惧,不敢靠近,却是推搡拥挤着朝着坑洞里面看过去。 “她跳下去了?!” “是的吧,我看见了,她就是往这边走的!” 人群sao动起来,他们如潮水般涌向坑边,看着里面堆积的血rou,不知为何,心里流露出渴望。 “她肯定在里面…好香…” “好香,好想吃……” 重绛穿戴着疫医套装,绕过面目狰狞的人墙,找了一圈都没看见想看见的人,她听见身后有动静,一转身,便看见了眼珠鼓出,兴奋癫狂莫名的赵镭。 他的手上还拿着一把匕首。 她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鸟嘴面具里吐出了冰冷机械的声音。 “你在这里啊。” 刀进。 刀出。 赵镭的身体似乎僵硬住了,他不敢置信地盯着她,似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反应过来这件事,在这一瞬间他的理智回归了,眼神像是清明了积分,他张了张嘴,眼球鼓出得更加厉害了,却是咬牙切齿:“贱…人…” 他猛地从身侧掏出一个小小的金属匕首,匕首的尾端看起来十分的精致,可惜还没能反击成功,手中的匕首顷刻落地,哐啷一声,整个人就这样跪了下去。 重绛微微眯眼。 这匕首,看起来怎么感觉有些邪性……? 【信徒的献祭之刃:将它插在祂最喜欢的祭品上,祂会感到满意的。永久性道具,献祭对象可更换。】 重绛:……? 他身旁的那个没有多少存在感的男生似乎看清了什么,癫狂的动作止住了,他举起的手颤抖着,看向这个一米七的鸟嘴医生,浑身癫痫般地剧烈颤抖了起来:“不、不是我…不要杀我…” “你帮赵镭做事了吗?”重绛低沉的声音很轻柔,“比如,给那两个女孩,喝下融化了道具【永不凋零的花蕊】的水?” “不、不是我,不是我干的!是、是赵镭,是他威胁我这么干的!”男生崩溃地看着她,“不是我!别杀我!” “……这样啊。”重绛叹气,“不过还是谢谢你,为我节省了道具。”本来以为全是赵镭干的好事,这家伙全然无辜,还打算用醒神药救一下来着,结果她还什么都没说,他就已经不打自招了,这能让她说什么? 赵镭是必须死的,哪怕不是因为他想要算计她们,纯纯因为他被镇长选中作为躯壳的原因,他不死也得死。 如果不是中途换好了疫医套装看了两个女孩一眼,她也不会发现她们两个的感染值一个68,一个72了呢。 她没什么表情的把两个人刀了,而后就看见疫医如同掐断鸡脖子那样,把人脑袋捏得耷拉下来,一个一个往炕里扔。但这幅场景实在是太诡异了,镇民们疯狂拥挤着想要往坑洞里面跳,疫医也不拦着,只是随手捏断人颈椎,把人扔下去。 或许是坑里孕妇和小孩的烂rou闻起来太香甜,就连苏白昭和双马尾女孩都趴在地上,深深嗅闻着,嘴里喃喃:“好香啊…好好吃…” 说着就要伸手把那些rou给捞上来。 重绛:“……”这俩倒霉孩子。 她一人塞了一颗醒神药,俩趴在地上吃了之后立竿见影,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看着坑里近在咫尺的腐rou就是一阵作呕。 坑里的rou仿佛沸腾了,在镇民跳下去之后,它们疯狂地弹跳着,像是要把他们咬下一块rou来。 然而镇民只是痴迷地笑着,捧着烂rou,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 白色的蛆虫,黑色的腐rou,糜烂的形状,低落的脓水,笑容挂在镇民的嘴边,他们疯狂地拒绝吞咽着。 苏白昭:“呕!” 双马尾:“呕!” 重绛:“……”还好没给我药吐出来,不然真的浪费。 终于在十几分钟之后,地面上的村民全部进入了坑洞里,有的活着,有的已经头骨断折,没了声息。四个人站在坑洞旁边,看着底下已经污浊恶心到不忍直视的场景,静默无声。 重绛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她拿着刀给地上的赵镭和那男生捅成了筛子,把他们的尸体拖进坑里,抬头看着旁边的疫医:“医生。” 疫医长长的鸟喙转了过来。 鸟喙面具是,森白的骨头上沾惹着血迹,斑驳,醒目,残暴,充满了瘆人的戾气。 他面具里的眼窝黑洞洞的,宛若看不见底的深渊,漆黑,冰冷,盯着的目光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他的呼吸急促,沉重,隐隐压抑着不输小镇居民的狂热。 就像是发现了某种令人兴奋至极的猎物。 在场的三个人都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然而二人大气不敢出,鹌鹑 一般缩在旁边,手心出汗地看着重绛把疫医套装脱掉,站在疫医面前,伸手抱住了他。 “不许生气。”她摸了摸疫医冰凉的喙,亲了一口,“不然我不开心了。” 疫医低头看了她良久,迷失地界里安静得就连雾气也未曾流动,在重绛眨了眨眼,很是疑惑不解的时候,疫医的面具下,终于发出了低低的一声“嗯”。 苏白昭傻了眼:…… 这就是大佬的顺毛方法? 这是纯纯在恋爱? 自“许仙和宁采臣谁的口味更重”之后再也没人竞争的神奇赛道如今还有高手? 重绛当然不是真的要秀恩爱,她只是想起她的身上没有薰衣草制剂,在没有办法用药物唤醒疫医理智的时候,就只能采取强硬手段了—— 【完美恋人守则:作为你的完美恋爱对象,必须对你呵护有加,遵守男德……当对方违反任何一条完美恋人守则的时候,你可以对他提出一个要求,而他作为补偿必须答应。】 ……天赋是真的很有用。 疫医沉默的从箱子里拿出了重绛送给他的道具。 【半损毁的火柴盒:情趣蜡烛的配套道具,当然,它成为了一对情侣葬身火海的罪因。内含7根火柴,一次性用品,火焰会将周围所有的可燃物燃烧殆尽。】 一把大火,将坑里的东西燃烧殆尽,不管是死去的孕妇和婴孩,还是正在啃食的镇民,在刺鼻的气味里,化作黑色的尘埃,飞扬在空中。 周围的树林沙沙作响,曾经凄厉的呜咽声消失殆尽,似乎只剩下诡谲和静谧残存在白色的雾气中。 迷失地带的天空,似乎永远都是灰蒙蒙,阴沉沉的。 哪怕祭祀排练在晚上,到了这片区域,也依旧—— 重绛睁大了眼睛,她脑袋灵光一闪,立刻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大喊:“不好!” 她的声音紧张惶恐到让苏白昭和双马尾都吓了一跳,心里不自觉地打起鼓来,双双问道:“怎么了?!” “感染源是镇长,我们得杀了他才算完成任务!我们在这里处理了这么久,那个老混蛋逃跑了怎么办?!”重绛手有些抖,“我还把赵镭和那个男的给杀了,五个镇民的任务怎么做啊?!” 苏白昭:…… 所以,辛辛苦苦,勤勤恳恳跑到这里,忙活了一通的意义是……? 双马尾倒是叹了口气:“赵镭好像和我说过,因为你俩和他不合,所以他曾经绑架了两个镇民用来凑数的,这倒是能解燃眉之急……嗯,就是,我不知道这两个镇民被关在哪里。”她有些羞赧地低下了头。 重绛急火攻心:“我们现在立刻马上回去,把那个罪魁祸首给逮捕了。而且这些人被烧了,力量肯定回流到了邪神那里,指不定还要帮着镇长逃窜出去——” 疫医抬手按住她的肩膀,声音机械平静:“不会回流。” 重绛茫然:“啊?” 疫医道:“火柴可以把一切的可燃物燃烧殆尽,里面就包括了这些镇民的灵魂。他们的力量不会回流到祂身上,在副本结束之前,杀死镇长并且救下五个镇民,即可获得完美通关的最高奖励。” 重绛似乎听到了一个很重要的词汇:“完美通关?还有不完美的?” 苏白昭刚想说她知道,被双马尾拉了一把,使了个颜色,而后心领神会,听着疫医磁性低沉的声音解释道:“完成两个指标的任意一个,都可视作通关,但奖励会少很多。” 苏白昭:……! 双马尾:……? 重绛:呆滞.jpg 重绛:“……啊?这个通关条件,是这么理解的吗?” 苏白昭的耳朵也竖起来了,她的确是知道通关分普通通关和完美通关,但是划分的标准难道不是在做完任务的前提下,故事线索的收集程度吗?为什么这个副本只完成任务的一半都给算过啊?难不成……难不成大佬是走副本后门进来的? “两个任务之间的标点符号是分号。”疫医道,“择一完成即可。” 三人呆滞:…… 不是,说好的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呢? 这怎么还有语文老师的事情啊?! …… 语文老师: 不学语文题目都读不懂。 为了保证安全,三个女孩子一起到了疫医的屋子里,挤在一起睡觉。 苏白昭睁着眼睛,感叹:“真是没想到还有一天能住在BOSS的家里……这下抱了大佬的大腿,爽飞了啊。” 双马尾简直要举双手双脚赞同。 重绛:“……” 她困得不行,哈欠连天,还得听两个人聊天,眼泪都要出来了:“你俩还没困?……跑这么远,都不累的吗?”她没怎么跑都已经累得不行了,这俩人到底是怎么做到超负荷运动之后,在大晚上还这么神采奕奕的? 话音刚落,两个人本来还精神的大脑,瞬间觉得疲惫涌上,不由得连连称是,不到一分钟直接睡死过去。 重绛:…… 怎么,还要她手动关机? …… 尽管有些嫌弃自己的天赋,但它依旧很是厚道,第四天的恋爱惊喜盒子里面的东西,是一副眼镜。 【智者不入爱河:带上它,看清对方的一切丑恶嘴脸。戴上它,能为你提供指定对象的具体信息,冷却时间:1天。】 重绛:……什么智者不入爱河。 她觉得自己天赋的恋爱脑能从恋爱惊喜盒子里面爆出这么个玩意儿也是够够的了,什么意思,觉得她现在恋爱脑了,赶紧出个道具来阻止一下? 奇奇怪怪的。 三个人为了完成任务匆匆扒拉了一口早饭,随后在镇子上开启了大范围的搜查。 重绛在玩家曾经商讨的木屋前面看到了一闪而过的身影,心里顿觉不妙,猛地拉开门一看,赫然是赵镭绑住的两个镇民,镇长神色几近癫狂,拿着叉子插在一个镇民的脖子上,鲜血赫然喷了他一脸。 重绛:卧槽! 这种打游戏打到最后因为一个小失误功亏一篑的绝望感,让她愤怒涌上心头,直接一个锁喉把人撂倒在地,抄起旁边的圆凳砸在镇长头上:“你他妈!” “你毁了我!你毁了我!” 镇长癫狂地挥舞着手,被圆凳打的满脸是血,眼珠布满血丝,此刻看起来猩红狰狞,“重绛,你这个贱人!你为什么不去死!?” “……”疫医站在门框边,鸟喙面具低垂着,盯着地上哀嚎却不肯服输的人影,审视良久,苍白冰冷的鸟喙逐渐染上血色,他低沉机械的声音吐出几个字,“你是瘟疫。” “等等……?”重绛气血直冲脑门,听见这几个字蓦然停下,像是才回过神,目瞪口呆看向旁边的疫医,“他是谁?” “赵镭。”疫医用手杖摁着地上的人的喉咙,尖锐的手杖几乎刺入他的脖子,“显然,感染值不会降下……镇长已经和他换了躯壳。” 重绛睁大眼睛。 她不免有些不情愿:“现在活着的除了三个女生,就只剩下他和这个镇民了……我不想把药给他。” 疫医道:“你可以试试另辟蹊径,毕竟……她看起来还没有死。” 重绛不由得看向那个面露痛苦之色的女镇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醒神药给两个镇民喂下,看着赵镭暴跳如雷地大吼大叫,在疫医的镇压下动弹不得的模样,她屏息凝神,终于在那女镇民惊恐痛苦的眼神里,听到了宛若天籁的声音。 【恭喜您通关副本:瘟疫小镇】 【通关评级:完美通关】 【通关奖励:积分×100、醒神药、信徒的献祭之刃、疫医套装、迷失地界钥匙-疫医】 【您已与恋爱对象‘疫医’解除绑定】 【检测您已提前完成任务,是否脱离副本?是|否】 …… 重绛眼皮子抽了抽:什么意思,貌似这么算下来,完美通关的奖励其实只有100积分,其他的道具,如果没记错的话,不是捡的就是疫医送的吧? 真是世间未有之抠门垃圾游戏。 赵镭的神色显然很是惊恐,他躺在地上,顶着镇长那张苍老无比的脸,眼珠子死死瞪着疫医,俨然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疫医从他身上拿走了很多东西,足足二三十个,看得重绛有些毛骨悚然,不由得有些后怕,她小声问:“资历比较老的玩家库存这么丰富的吗?” 疫医的声音很淡,像是对这个事情见怪不怪:“这些东西大概是交易的内容。镇长杀死玩家收集了不少道具,或许他以这些东西为诱饵,让他答应了交换躯壳的事情。” “他们俩什么时候交换的?”重绛茫然地回想着,她是真的看不出来啊。 “在我们前往镇长家的那段时间。”疫医道,“如果你穿戴疫医套装,可以很明显地看到两个人身上污染值的变化。另外,镇长的性格基本上不会允许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控,所以煽动镇民这件事情他必然在场,不太可能留在祭祀广场上。” “所以,那把【信徒的献祭之刃】也是镇长的?”重绛恍然,随后又很是不能理解,“镇长为什么盯上我了……?明明那两个女生也可以拿来献祭的啊。而且我和你走的这么近,想要杀我也不容易吧?”这柿子净挑硬的捏是怎么回事。 “因为他看出来你和我的状态异常。”疫医起身,看着身旁像个好奇宝宝似的少女,“形影不离,关系暧昧,显然我们之间有某种契约和桎梏。而后是祂的低语,这些你都知道了,小姐。” “……唔,好吧。” 重绛呼出一口气,看着地上已经是尸体的赵镭,还被捆着但已经断了气的女镇民,以及满脸惊惧但呆滞无比的男镇民,仰头看着疫医。 “要杀了他吗?” 疫医的声音似乎带着些许无奈的叹息,“他已经死了。显然,他被你吓破了胆。” “我什么都没做!。”重绛竭力为自己辩解,“我还好心给他吃了药!” 疫医看着她。 重绛:…… 好吧,设身处地想想,这个心理素质堪忧的家伙被捆了整整一晚上,早上醒来就看见癫狂的镇长发了疯似的用叉子刺进同伴的脖子,鲜血飙了满脸,而后又冲进来一个女疯子,用圆凳把镇长砸得几乎脑袋开了花,还狰狞地说了句“我不想救他”之后,疯狂地掰开他旁边尸体的嘴往里面塞药的情况下,他被活活吓死,也是情有可原的,对吧。 她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系统提示退出副本的消息愈发鲜艳刺目,她看向疫医,眨了眨眼。 她伸手,“能来个抱抱吗?” 平心而论,疫医是一个很好的恋爱对象,他好到超乎她的想象,在她的第一个副本,给她带来了很优质的体验。 他真的很像是一只狗狗。 在她安抚他的时候,她在某一瞬间觉得,他真的好乖好乖。 哪怕再暴躁,也不会对着主人凶。 疫医低头看着她,没什么犹豫地伸手抱了抱她,虽然不太明白人类为何如此执着于肢体接触,但她似乎会因为这件事变得很高兴。 “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面。”她埋在他怀里叹了口气,“我会想你的。” “……”他任由她体验了一把离别伤感的氛围,在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才低声应了下,“嗯。” 显然她已经忘记他给过她一把钥匙…… 但是没关系。 她总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