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心三叠「二」 紫姬
琴心三叠「二」 紫姬
她以为自己下了很大的决心,但看起来生活并没有太多改变。同在屋檐下,接触毕竟不可避免。她继续像原始人过不太上网的生活——今年以来,陪他的日子渐渐让她没法分心。每到傍晚,她又按捺不住地等他回家。 但生活也不是全无变化。他说听她的,果然有所忌惮,收敛许多,没再霸王硬上弓,反而经常露出媚态,可怜兮兮地盼她垂怜。她何尝不知他在装柔弱,迂回地想要退回他全面掌控的时代?到头来她还是愿意吃他这套,一而再再而三地上钩。关系的确转变成她的主导,最后又回归平衡,她们依然需要一种活动去消耗过剩的精力。 说话的机会变多了。她们聊了很多深刻的问题,如果说她对世界尚有些整体性的认识,大约就是在这个时期构建起来。她真正看见他们之间的代沟。意见的分歧让她不得不去想,也许听从他不是唯一的选择。他除了在床上玩得花,此外就没有哪里不守旧。要说床上玩得花也不尽然。他的情趣也未免老派。事过境迁,好像除了他强迫她的那几回,其他也不过尔尔。乏善可陈。 她不能将他当成生命的中心,也不必变得跟他一样。本来是显而易见的事,但她曲折地绕了很远,仿佛近来才重新发现。 那天的日光有些刺眼。长久待在空调房里不出门,她几乎忘记了外面是怎样的炎热。树木长青,因反光而泛白的街景还似在冬天。天日徒然地漫长,睡眠跟着无处不在的清光变浅。跟他在一起的时间走得很慢,很慢。她几乎错觉自己会永远停在十七岁的今年。长不大了。 “你会后悔吗?”她问他。 “恰好相反,现在的我很幸福。” “幸福?这样的词语从你口中说出来,真是难以置信。” 他不说话,却趴在她背后,欲拒还迎地勾引挑弄。 一般这种时候,是他觉得有事情做错,却怕坦然承认更惹她生气。 她不太明白,正歪头想得出神,又被他悄然放在身下。 他志在必得的眼神说,上半年间,她为挑逗他所做的一切,全是他蓄谋已久的夙愿。 事情果真如此吗? 有时候,他欺骗自己的本事比骗别人还要高明。 “如果女儿和情人之间只能选一个,你会选什么?” 答案很干脆,“女儿。” 毫无疑问。 眼下的状况该说是覆水难收,无路可退,更无处可进。究竟怎样的相处才算是有未来?她找不到头绪。只是兜兜转转,最初的问题没有解决,她们仍停留在最初的起点。 这段感情比预期中更显畸形,像没有进化完全的两栖动物,本性离不开水生活,但半边脚已经不得不跨在岸上,爬行的模样蹒跚丑陋。 她有点厌倦了现在的生活,想去新的地方看看。 “你要一直上班吗?” “不上班,那干什么?”他反问。 “赚的钱早就够下半辈子花了吧。一直做一成不变的事情,不觉得无聊吗?” 但他若有所思地揉揉她的脑袋,没有正面回答:“你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出门,是会觉得很闷。七夕的时候,我陪你出去走走吧。” “不想去,没意思。”她习惯性地回绝。 “那你不想让我上班,是为什么?” 她一个人待着的时候仔细想了想,终究是动摇了。 今天又是他晚归的一天。 金屋无人见泪痕,寂寞空庭春欲晚。这样的日子一眼望不到头。放假以来,她也越来越不想回学校。读或不读都已经失去意义,最多不过是打发时间,解解闷。可它占用的时间太多了,她倒宁可闲得无事,在家里干等。 她看了一部奇怪的异国古装电影。风格统一的妆造让里面的人看着很相似,她只辨认出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两个人分分合合,拉拉扯扯谈了一整部电影的恋爱,但她没有太看懂。后来去网上看文字版的剧情简介,她才发现这部电影拍的是一个男人和很多个女人。可不知为什么,她依然执着地坚信,所有女人最终都是同一个。男人是什么样,当然也不重要。 唯美但很无聊的故事。她们全都像梦境里没有面容的人。 电影的后半,穷困潦倒的男人在一间群山环抱的小木屋里找回他最终的女人,她也困倦地闭上眼,沉入哀伤的、被眼泪浸湿的梦里。 他还会来找她吗? 她感觉到自己的下肢退化成一丛凌乱的水草,随波逐流地缓缓摇曳。海的深处是无处不在的寒意,日光照射不及。 洋流把他送来面前,说她不该又露着肚子睡觉。他想把她抱回床上。 梦魇让她的反应迟钝。被他抱了好一会,她忽然不安分地扑腾,连着他一并带倒。 他在水草丛中缓缓向下,耐心解开每一处缠结。褶皱展开,破皮的空隙微微作痒,随之以后,一种更细致的触感轻巧地碾上来,逡巡地游入深处,像一道蔓延的闪电。 睁开眼,顶灯的光淌上平滑的地板,海水的波纹倒映成弧线。她就像掉进里面,在遍布的星光里漂流打转。他细语说,月光也是那样的颜色,白梨一般的。可梨被剥掉皮的一刻就死去,变成一具尸体。乳白色的是什么呢?rou?为什么要咬?你会痛,原来你会痛啊。因为rou是酸的,所以骂我?可你为什么要咬呢?痛啊。 天旋地转。脑袋很沉,晕乎乎的,干渴的喉咙像在灼烧。这次她好像是真的生病了。从小到大的厄运都坐在旋转木马上神游,高高低低地摇摆不停。熟悉的同一段旋律。鲤鱼的泡泡飞入空中,她误以为飞去的是灵魂。五彩斑斓的颜色。 他握起她的手,一如初夜的时候十指相扣,又随翻涌的潮水匍匐下去,像藤蔓盘绕进腿心。丰盈的果实压弯枝头,似苔藓柔软、滑腻,散发着罪恶的气息。半透明的汁水将她淋透,新的芽蘖长满空隙。他吻了她,继而是咬,贪婪地后仰着头,似要将她的所有含入口中。 流下来破戒的汗水。 他在洞xue的更深处,像一道隐匿行迹的水蛇。停下来与周遭融为一体,动时却分外灵巧有劲。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经没有毛了。 光秃秃的处女地。 答案似已是显而易见,此刻她正骑在他的脸上,那张“很会说话”的嘴正专注于舔她。可她却仿佛不愿相信似的,心里七上八下,就是不睁开装睡的眼睛。 几点了? 没有回应。 好热。空调是不是坏了? 没有回应。 她垂手轻拂他的眉眼,又问:雪是什么味道? 他迎着细弱的颤动叹了口气,移开沾满爱液的唇,意外不解风情地答:酸的。 现实的答案让她重新落回现实里。 他看出她不开心,没有继续做下去,也没有细问缘故,只是等过许久,又忽然开口道:“有样东西要给你。在书桌右边第一格抽屉里。” 她以为是某种和她们有关的文件,走过去全程提心吊胆的。打开抽屉,却只见一个浅紫色的礼品盒,顶上是金粉丝带系成的装饰花。盒子正是一掌的大小,不出意外是某种首饰。 “这个?”她将盒子取出。 “打开看看吧。” 她小心翼翼地抽开系结,又举起丝带花问:“这是你自己做的?” “我在你心里的印象都是这样了吗?”他不禁笑,“当然不是,请人包装的。” 揭开盒盖,是一枚吊坠。银白的峨眉月轮,环抱着泪珠般的浅蓝水晶。乍看丰润,却不是端庄板正的珠形。清冷孤寂之中暗化缠绵,意境恰似姜夔“淮南皓月冷千山”那阙词。 她将项链挂在指间,饶有兴致地迎着灯光端详水晶,正好瞧见他映在水晶里,不由一怔。 他在此时道:“本来想等个气氛更好的时机再拿出来,但好像再等也没有必要。” 很贵重的礼物,一眼便知。他还从来没送过她这么贵的东西。 照道理说,她本该欢喜。礼物本身很合她的心意。可他的意图让她心情沉重。 送礼该有它的名目。他送她这个,无非是因为她们现在变成这样的关系。他煞有介事,她反而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就卖给他,成了见不得人的小老婆。更何况,其中也未尝没有他的私心。他喜欢看她在zuoai时裸体戴首饰的样子,好像再名贵的首饰都只是精致漂亮的狗链。 “你对情人一向出手这么大方吗?”她问。 “就当是送给女儿吧。”他似觉她的问题有些孩子气,答时漫不经心,“长这么大,我都没正经送过你什么。” 她继续试探,“为什么想到送这个?你觉得漂亮但没什么用的小东西一定能讨我欢心?” “我也是一个没什么用的男人。” 她被逗乐,不禁低眉一笑,欲擒故纵地顾他一眼,暧昧说道:“你比它还是有用一点。” 只这一笑一顾,他就被撩得坐立难安,看向她的眼神里又充满征服欲。 她继续像玩火般靠近危险边缘,“你想用它来换今天晚上的一炮。” 他将计就计地回,“那要看你。” 然后,嘴上是两可的无谓,人已迫不及待走过来,命令道,“戴上它,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