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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从未有过的经历,教他从一个书生变为仕人,在分与秒的逝去中,认识了一个陌生的自己。 故事中的笑谈成了前车之鉴。他从来没有一刻这样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要对抗的不止是身边二十九位进士,还有善变的圣心。 需要他辨明的不止是方向,还有一路到底的希望。 那一日,龙争虎斗,满堂飞霞,正是“橘怀三个去,桂折一枝将。” 燕一真望着被钦点出列的三张喜气洋洋的脸,心中忽然无限感慨起来。 最后,他是被皇家侍卫抬回驿站的,别人欢喜庆贺的时候,他昏睡一天不省人事。掌柜的被他吓得险些去报官,后来发现是虚惊一场。 这等壮举在新人中也是绝无仅有了。状元还未游完街,他一个二等传胪倒是先风光了一回。 和想象的一点也不一样,燕一真后来在给张车前的信中写道,原来从前说自己像赵子龙,浑身是胆,全是假的。 但直到过年也没有回音。 71. 再到后来,连仅剩的同乡也没能派在一起。燕一真背着敕牒,踏上了孤身仕途。 同僚背后笑他傻,庶吉士本可以在皇城荣享圣恩,他偏要应下皇上的假意问话。 那本是为了搪塞右相的举荐,谁知燕一真站出来,有板有眼地谢了圣上。 君无戏言。 燕一真却丝毫没有多想。谁知道皇上说的话,几时是真意,几时是试探? 这等作风,令人捉摸不透,就如同…… 那位张爷一般啊。 72. 其实在外的日子并不难熬。一乡一县,皆有批不尽的公文,断不完的公案。 又加之,燕大人生性耿直,看不得有山无猎,有水无桥。遂大手一挥,修!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明月乡,驻明月店,开明月山,立明月亭。 临川镇,造小安桥,正清凉寺,扩临汝窑。 禹州,收大鸿寨,清白沙湖,修古钧台。 庐州府,通雩娄渠,治安丰塘,兴祷祭词。 所到之处,全城百姓额手称庆。 所过之处,民皆高颂甘棠遗爱。 不一而足。 岁过经年,脸上的伤疤早已被药化去,身上又添了不少新的。 那些伤口,是治下民心,是为官之责,也是从未改变过的一意孤行。 两个人的约定,哪怕最后只有一个人履行,也算是圆满结局。 73. 大概吧? 只是某日黄昏不知为何忆及,到底意难平。 74. 人言生而四喜,久旱逢甘雨,他乡见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挂名时。 人谓尘世四悲,寡妇携儿泣,将军被敌擒。失恩宫女面,下第举人心。 巳时一刻,文德殿殿门洞开,文武百官鱼贯而出,秩序森然。 燕一真捻一捻垂在手边的衣料,碧玉津津,似是深秋的日渐黄白里,难得一抹亮色。 下一任为官之地是……天长县。 十年了,还只是六品啊。 燕一真悄悄叹了口气,抬起头,端端正正地走出宫门去。 其实只需要下一道圣旨,何必特意将他召回上京呢? 罢了,大人们的想法,还是不要过度揣摩的好。 他回想起朝堂中站在最前排的那些人,在皇帝面前恭恭敬敬,下了朝,谁不是个动辄天下惊的角色? 那一身朱紫朝服,寻常百姓一年的开销,只怕也换不来半只袖子。 人与人的差距,有时候就是这样大,隔着天与海。 话说回来……那位张爷不知近况如何了。 身体是否康健,武艺是否生疏,家中是否……添丁? 否则为何忙碌到,一封信也无暇寄来。 75. 古伯倒是书信未断,言说书院无存,再无挂碍,如今回了老家,当回了古夫子。 故而不巧,他也难知张车前的近况。 思及此,燕一真悄悄叹了口气。 书信有去无回,他便不再托人带去,几年下来,不觉攒了厚厚一匣。 放床头怕磕了碰了,放桌案怕落灰脏了,放斗橱又怕遭了虫害。最后干脆压在箱底,藏在冬日的裘披里。 其实信中全是芝麻小事,rou价见长、自创腌制新法、邻居总爱半夜吵架、给新建堤坝题的贺诗竟受到全城百姓交口称赞,诸如此类。 既无通敌之嫌,又无叛国之疑。为什么要藏呢,并不会有人来偷来抢。 只是他也想不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70章之前修改了,然后不小心发错了原来的,所以这次一起补上。 第16章 【76-80】天长之秘 76. 天长开县已久,古迹众多。燕一真一路行来,目不暇接,惊叹连连。 更遑论此地佛缘浓厚,人人谦恭有礼。护国寺、宝林寺庄严肃穆,路不拾遗,一派天下大同的气象。 圣旨中不是说天长……荒山野岭,地处偏僻,时有流寇作犯,前任知县造反途中染病而死,故而民不聊生么? 难道有官员谎报民情不成?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来之,则安之。 燕一真安下心,寻到府衙前,整整衣摆,向前来迎接的门童亮出赴任告身。 77. 府衙窗明几净,布置素雅,屋中书墨馨香,加之县中情形,足见前任知县为人。 然而衙人眼中俱是悲愤,似有天大冤情。可每个见到他,却都欲言又止。 这是怎么回事? 回想起沿途种种流言,燕一真心里逐渐有了猜测。 行至偏房,四下无人,他拉住带路的老管事,低声问道:“敢问商知县是何时何地、因何事犯何病而去?” 老管事一震,缓缓回身,只见他眼眶通红,喉咙几度哽咽,最后扑通跪下:“老奴该死!小子们该死!” “为何该死?” “回大人的话,这本不关大人的事,可,可大家伙儿不服啊,商大人,商大人是被人害死的!” “哦?此话怎讲?” 老管事颤颤巍巍地擦了擦眼角,“那拨人看上了天长的滁夕山,想要私自买去。可这山是天长的命脉,怎可轻易拱手让人?商大人再三婉拒,他们便起了歹意,将大人毒死!百姓追问,他们竟说,大人是得了怪病暴毙的!” “他们是谁?” “哼!那歹人便是邻城柳花县的乡绅,李家的家主李苌贵,屡次带人来闹事!仗着知县是自家人,不把百姓放在眼里!”老管事一说起他就满眼喷火,恨不得将他烧成灰。 燕一真一听便了然。柳花县乃是大县,在全国也排得上号。因县内有一条百年罕见的玉矿,各路商贾来往众多,十分繁华。 “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