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趣书屋 - 同人小说 - 【弗忉/修帝】一场突如其来的爱情在线阅读 - 一场出人意料的相亲

一场出人意料的相亲

    说道相亲二字,未免让人觉得封建又陈腐。毕竟现在是2023年,性别平权已经走了太长的路。从Omega受教育权工作权,到近些年跨性别alpha,“beta的命也是命”运动浪潮,“任何性别生而平等”的观念早已深入人心。但,政治正确改变不了生理结构,科技进步尚未reach拐点。客观且不带任何政治倾向来讲,孩子还得Omega来生。这当然是Omega们的“权力”,而非“义务”。

    所以咯,“但凡正当年的alpha,必定要娶一位omega做太太。这已经成了一条举世公认的道理。”18世纪末著名omega作家简女士的这句话,虽然搁现在能被平权人士挑出至少十来个错,但生理特征还是决定了,AO婚姻依旧是时下主流。

    阿修罗瞄一眼时间,打完这一盘就得结束直播了。满脑子胡思乱想没有影响他发挥,全服第一输出可不是浪得虚名。阿修罗cao纵的游侠风sao走位,信仰之跃后换了连弩二十四连射,华丽大招爆得满屏特效。弹幕顿时一片鸡叫。

    “来了来了,战神的神走位!”

    “战神!战神哥哥别射它!射我!”

    “家人们谁懂啊,每次看我都要觉得自己要发情了”

    “楼上小O穿条裤子吧!”

    “发情+10086”

    “+10086”

    ……

    主播“铁锅炖鹅”全频道通知:“今天就到这里,感谢各位朋友,明天见”

    在刷屏的“桥豆麻袋”“再来一盘”的哀嚎中阿修罗干脆利落下了播。把为了录播褪掉的戒指一个个套上指头。作为一枚内容输出者,阿修罗直播只露手,不露脸,更不说话——主要怕被家人认出来——让爹妈知道堂堂提维迪集团独生子居然是“斗龙”平台上搔首弄姿(并没有)的主播,只怕那对古典主义爹妈要轮番心梗几十次。

    愈是遮掩,愈是神秘。

    不露脸,阿修罗只凭着指节分明,腕伸肌清晰的前臂圈粉无数。尽管从未标明性别,他每次直播都堪称hand porn兼omega大型发情现场——可谓枯木逢春,医学奇迹。

    阿修罗边查母上大人发来的餐厅定位边匆匆换马甲溜上后台看了一眼,今天“游客_9421”没有上线,不由生出一两滴失望,还挺想听听TA对于自己刚刚那场对战的点评的。“哥们,看过了录播回复下呗,我自己觉得卡位那里还能省出2、3秒”阿修罗急急忙忙留言,冲下楼拦车。

    周末交通例行拥堵,上车就已经坐实迟到。说到底他并不想去这个饭局,名义上是父母要和老朋友叙旧——叙个毛线,十多年没见了偏偏现在要“叙”,还恰好家里有和他年龄差不多的omega,这用心简直比司马昭还昭然若揭。话说司马昭是beta吧,你看古人都讲究英雄不问出处。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整这些AO配封建余孽。进步青年越想越郁闷,可是一,父母没有挑明是相亲;二,作为新鲜社畜他尚需要蹭家里房子住,只好暗地里发起反抗——鉴于资产阶级的软弱性,这隐秘的反抗具体表现为——迟到。

    阿修罗华丽地迟到了一个小时。

    父上和母上订的地儿主打高调大气上档次,少东家甩手掌柜,愣是没认出来这是自家集团新近收购的资产。只是在路过门厅时对着繁盛到密恐的一人高古董瓷瓶猛烈吐槽“富丽”,对科林斯柱头边吹金号角的大理石小天使指指点点“堂皇”,管家引着少东家走过十八道回廊穿过十八个过厅推开十八层镶金双开大门,终于来到能开十八桌的大厅,今天清场,唯独18号包间里单设私宴。

    推开门,八仙桌虚了一半位置,热菜已冷,凉菜更凉。提维迪夫人看见儿子,像看到救星,眼睛一亮:“阿修罗,快来快来……”一把就要拉儿子坐下嘘寒问暖。阿修罗向对面上首的释缇桓夫妇问了好,寒暄自责几句方才落座,大家子该有的礼数很是到位。提维迪夫人催儿子脱了外衣,“屋里热”,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欣赏和宠溺。

    客观来讲,任谁家养出这么个仪表堂堂的alpha都是值得骄傲的。阿修罗可没错过自己妈咪暗搓搓飞向释缇桓夫人那骄傲的小眼神。释缇桓夫妇看起来是天人血统,金发碧眼,高挑秀美。只是,对面有且只有那对夫妻——看来对家的omega也一样非暴力不合作——阿修罗会心一笑。

    提维迪先生和释缇桓先生已经就方针大政亲切友好地交换了几轮意见,现在正在热聊中东战争局势。释缇桓夫人则皱眉出去打了个电话,抱歉抱歉啊,我家孩子刚开完会,才坐上车,一会儿就到。阿修罗mama赶紧递上台阶,不急不急,年轻人嘛工作为先啊。阿修罗喝了口茶,手机叮咚一震,斗龙平台发来一条通知,游客_9421回复:“我刚有时间,等我看下录播。”

    “又要打游戏啊?”阿修罗mama瞥到屏幕,有点嗔怪。

    “没打没打,”阿修罗抓起手机打字,“我回个信儿。”

    对面释缇桓夫人顺口接话:“阿修罗喜欢打游戏啊,现在流行么子游戏啊?我家孩子也喜欢,你说这小孩子,怎么都这么喜欢打游戏唻。”

    释缇桓夫人是温婉美人,娇小玲珑,四十大几依旧明眸善睐,一口天域南方口音暖风一般熏人沉醉。二十四五的“小孩子”阿修罗忙道:“阿姨,也没啥特别的,看到喜欢的就打一下,杀杀时间罢了。”

    话音刚落,手机又蹦出一条消息:“我看完了,那个盲僧辅助套盾慢了。先给你加防加蓝,最后那里普攻应该就可以。”阿修罗在心里猛拍大腿,不愧是你!心虚看了mama一眼,发现mama们就当下青少年屏幕时间过多引发种种问题交流正酣。“我去,还得是你!”不等回复,阿修罗又甩过去一条“有时间不?我们复一盘?”

    过了好一会,气泡弹出“好”。

    “妈!”阿修罗抬头,“我出去…我去下洗手间!”

    阿修罗回包间的时候脚步荡漾、心满意足,刚才那场复盘做得可谓酣畅淋漓。游客_9421是他的神秘粉丝,在各路小O乃至beta轰隆隆刷屏的直播间出现率不仅低,且高冷,每次只做技术分析——一针见血切中肯綮——成功吸引了“战神”的注意。每次播完问TA意见以及小号复盘成了俩人的小秘密。鉴于自己三次身份,阿修罗不好暴露,9421也难得的有边界感。除了游戏,偶尔分享些花花草草的日常,互相却连性别都没透底。

    “米叔,”阿修罗冲走廊上等他的管家点头,心情一好话就多起来,“什么花开了这么香?” 现在暮春,各色月季澎湃地开了满墙,色香缤纷浓烈。 管家大叔是个beta,内敛一笑,神秘兮兮:“阿修罗快进去吧,别让大家等。”

    不是月季的浓香,但十足好闻。阿修罗忍不住深深吸气,那香味分不出冷暖,飘忽又闪烁,像火里的烟。房间里果然多了个人,背对着门,身形高挑,扶着椅子背同阿修罗爸爸说话。

    “阿修罗回来了。”对着门坐的释缇桓夫人先看到他,忙起身走到那人旁边,亲昵地拉住他袖子:“嗳,打个招呼呀。”

    站着的男性omega回头,金色发丝下裹着一张精致小脸,一双清冷绿瞳。任谁见了都要赞一句,大美人。只是他眼神又冷又远,明明矮自己一头,目光短兵相接,硬是杀出高人一等的姿态——来势汹汹,却收放自如,阿修罗正被激起不适,标准的omega式甜美笑容翻上那人脸颊:“您好啊, 阿修罗,久仰,幸会。”

    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值得“久仰”的。

    “大家坐啊,坐。”阿修罗爸爸刚和释缇桓先生喝了几杯,酒酣耳热,起身挥斥方遒:“米叔啊,菜都换新,每个人杯子都满上,满上。”新来的omega看大家坐定了才落座,左手自己母亲,右手是阿修罗——只是各隔着一个空位——空白留得刻意又响亮。释缇桓夫人被这“安全距离”搞得登时脸上有些挂不住,那omega没事人一样,摊餐巾,有条不紊地把餐具都摆好位置。

    觉察到妻子不安,释缇桓先生轻舒长臂揽住她肩膀。优雅举杯,隔空和在座的诸位都碰了下:“今日良辰,虽犬子来迟,尚不败诸位雅兴。我们两家世代交好,久别经年,今日一叙,以慰参商。鄙人提议大家共饮此杯……”

    “爸!”古意盎然的祝酒辞被切金断玉地打断。

    已经举杯的众人齐唰唰望向金发的omega。他正拿着毛巾擦手,慢条斯理,擦手渐渐露出擦刀的气势:“爸,您不是和我说是‘家庭聚会’吗?现在家庭成员都没到齐呢,就急着开席啊?”

    释缇桓夫妻对视一下。omega把擦完的毛巾叠成小块,丢回铜盘:“你们忘了?阿善最近校外实习,在我那儿住呢。爸妈想必觉得不用费事,和我说了,就相当于顺道告诉他一样。”他冲父母假笑一下,滴水不漏。 释缇桓夫人闻言蹙起眉毛:“忉利天啊,阿善明天还要上课,干嘛让他跑这么远唻嘛。”

    “这还不是爸跟我强调,”忉利天眉眼含住假笑,目光滑了个对角线冲提维迪夫妻颔首致意,“和多年未见的老友一家子聚聚,那我们家肯定也得‘一家子’齐齐整整,这才算得亲厚啊。是不,阿修罗?”美人皮笑rou不笑递过来个翎子,阿修罗一边心里直呼“高人”一边接茬:“是的是的,我们也不急。等两家人都到齐了,一起热闹才好呢。”

    嚯,思路打开,原来被逼相亲还能有“主动拉灯泡”这种cao作。阿修罗向忉利天投去敬佩的一瞥。这一瞥被阿修罗mama看在眼里,洞察一切般笑了笑。

    “阿善”明显是释缇桓夫人的软肋。如今他要来还没到,夫人很是焦灼:“这么晚了,他一个小小孩,还是个omega,我们这里是郊区,路上人影都没有的。”鉴于夫人对数字的特殊用法,阿修罗预判这“小小孩”至少二十了。

    “妈,您别担心,”忉利天出言安慰,“善见城又不是中东,安全得很。而且,我也安排司机去接他了。”

    “那就好,那就好。”释缇桓夫人拍拍心口。

    “忉利天这孩子,我越瞧越喜欢,”一直沉默的提维迪先生开腔,他是鬼域人,本就身材高大,年近六旬,依旧健硕硬朗,“做事又稳,胆子还大。刚刚我们还聊到上半年他去贝鲁特*办事,怎么和那边军政府斡旋打交道呢。”

    *贝鲁特,黎巴嫩首都。

    “哎呦呦,快别提了。你们是不晓得,他被公司派去黎巴嫩那段时间,我这个心啊,就天天这么吊着。”释缇桓夫人眉蹙春山,表情已经到了“需要心外科专家开10瓶速效救心丸”的程度。

    “jiejie也别担心了,”阿修罗mama把手搭上自家夫君的胳膊,行动里不失少女的轻盈,“你看忉利天现在好好坐在这里,任何经历都是财富嘛。”

    “夫人说得对,‘任何经历都是财富’,这句好,我得喝!”提维迪先生抚上夫人的纤纤玉手,旁若无人秀起了恩爱。阿修罗对自己爹妈这种轻车熟路的屠狗行为翻白眼,却无意扫到忉利天一脸落寞。那表情像是玉石上细声细气的碎纹,即使厚涂一层华美的釉,你也能清get到,它伤过裂过。

    “我现在还记得二十年前啊,去中东搞原油生意。从贝鲁特机场一出来。好家伙,斜对面大楼上直接一个爆炸,咔嚓一整个窗户带玻璃就砸下来了。”提维迪先生比划,“那段时间每天最关心交通电台,播的是,哪儿哪儿械斗了,哪儿哪儿火并了,造成了什么路线的交通拥堵。逊尼派、什叶派,马龙派,巴解组织,派系又多,信仰又杂,政府又没啥管制力度。只有军火贩子最开心,想做正经生意,难。还有……那次被报导的难民营大屠杀,我算得上半个亲历者……”说到这里,老人神色rou眼可见地黯淡下去,“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去那种地方。罢了罢了……”他叹口气,摆摆手,把纷扰的记忆挥之脑后。

    众人附和并感叹,中东和平遥遥无期,战争啊,多残酷……

    “我觉倒觉得那儿挺好的,”忉利天冷不丁开口,带股执拗,“尤其耶路撒冷,玛尔萨巴戈壁的星星,特别亮,可以看到银河从头顶淌过去。沙漠大得像海,无论白天多热,一到夜晚就很凉,风刮起来声音像海浪一样……”他无视满席聚焦的目光,自顾自说下去,“我们在帐篷外面燃起篝火,好多火星往上飞,都快和星星连成一片了……”忉利天笑了一下,笑容很快熄灭:“所以,那个时候,突然理解犹太人对耶路撒冷的执念……”

    “耶路撒冷?”

    释缇桓先生挑眉,声音威严起来:“忉利天,SHELL*是让你去贝鲁特,你怎么跑到以色列去了?”

    *杜撰了个富可敌国的能源company,类似壳牌。

    “爸,集团给的任务是‘不惜一切代价转运被扣押的质子净化设备’,”他转头,向亲爹露出一个大而假惺惺的笑容,“您不会天真到以为,军政府就在那等着和我开爱与和平的派对吧?”

    彬彬有礼地阴阳怪气,夫妻轮番在儿子面前吃瘪。后浪凶猛。阿修罗在心里暗笑,决定加入“代际战争”。“哥,”他清脆开嗓,忉利天闻言隔空冲他点头,似有赞赏之意,“哥,你刚才说耶路撒冷,我还记得上半年有个的新闻,一撮反政府武装劫持了几位善见城公民呢。”

    “呵。”忉利天没接话,意味深长地呵了一声,兼具不屑“与外人道”的高傲和另有隐情的神秘。

    “啊?”释缇桓夫人后知后觉,猛地坐直了身子。

    “昂?”阿修罗也有些意外,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这么巧吧?

    空气里凝结出无数探询的刺,密密匝匝地朝忉利天飞去。他好整以暇喝了口水,正打算开口。叮咚一声,不知谁的手机响了。金发omega拿起手机晃晃:“我的,阿善到了,在楼下不知道怎么进来。”

    见他作势起身,阿修罗忙道:“哥你坐着别动,我去接。”走到门口转回来问:“令弟官名是?”

    “帝释天。”

    帝释天特别好认。

    他和忉利天不能说长得一模一样,相似度也有八九分。小东道主阿修罗商务寒暄几句,引客人进来。一路上忍不住偷眼瞄他,气场这玩意儿就是神奇。明明长得那么像,帝释天比他哥少了冷清,多了软糯。他们没有多话,只是客客气气往回走。阿修罗眼角扫过帝释天时不时被风带起来的发丝,心头被拂得痒痒的,年轻的omega信息素清甜,仿佛有人往他鼻子下塞了一整个绽放的春天。年轻的alpha只希望走廊再多拐十八次弯。

    终于抵达包间。隔着门里头传出一阵刻意又持久的大笑,依稀分辨得出是两位父亲领笑,释缇桓夫人跟进,阿修罗mama附和。前中后调分明的笑声裹着几句话,颇为刺耳,“大3岁,大3岁也蛮好的……”“‘O大三,抱金砖’嘛,哈哈哈哈哈哈……”

    还哈哈哈哈哈!阿修罗看了帝释天一眼,脸上抽搐,想着里头是爹妈长辈,把涌到舌尖的“我艹”咽下去。

    帝释天冰雪聪明,看他脸色突变,年轻人同步的脑电波迅速get到阿修罗的心声,电光火石间心有灵犀地结成同盟。“看我的。”帝释天做个口型,蹦蹦跳跳走上台阶,不等米叔开门,自己摸着门环用力一扣,像游戏发大招一样把门推开。

    “爸妈,哥哥!我来啦!”

    作为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幺子,帝释天看着就比实际年龄小。他本人深谙这一点,再刻意摆出一副懵懂不谙世事的天真架势,像极了刻板印象中纯洁到傻乎乎的omega。调笑被打断,满座的成年人赶紧表示欢迎,话题转换,谁也不好意思在这“未成年”omega面前再大谈配种。

    帝释天自然而然地坐在自己妈咪和哥哥中间的空位上。刚才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切牛排的忉利天放下刀叉,感激又虚弱地冲弟弟笑了笑。爱子心切的释缇桓夫人则一把揪住小儿子,看来看去,问长问短。

    哥哥是明着阴阳怪气,弟弟是暗着扮猪吃老虎。阿修罗心里给两兄弟鼓掌。 阿修罗mama本托腮欣赏对面释缇桓一家子美人说话,冷不丁瞅了一眼身边的儿子。高大的alpha举着刀叉面带微笑一瞬不瞬看着对面,做mama的不由噗嗤笑出声。“妈!”被撞破的阿修罗脸上飞起红云两团。还好手机一震,9421发来的信息——花花草草的日常,一张绣球花的随手拍,配文“橙色绣球花,少见诶!”“确实少见”阿修罗埋头咬着叉子,漫不经心附和。

    对面帝释天也低着头,手放在桌子下面,估计是在鼓捣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应和释缇桓夫人铺天盖地的关心。9421又发来信息:“好像花瓣颜色和土壤酸碱值有关系”,阿修罗看着对面网瘾少年帝释天,心里一动,划过一个猜想,手上回复:“难怪我见过同一株上面开不同颜色的”。

    “阿善,刚坐定,又在打游戏了?”释缇桓夫人佯怒道。

    “没啊,mama,没打,我在回朋友消息。”帝释天索性把手机拿起来,放到桌面上。

    “什么朋友,网友吧。”

    “网友怎么了?”帝释天不高兴了。

    阿修罗盯着他,正准备再打字……

    “好啦好啦,别管他那么多,”释缇桓先生环住妻子,让她靠上自己肩头,“现在我们人齐了,提维迪兄,要不您来开个席?”

    东道主清清嗓子,端起酒杯,正要发话,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慈爱地看向帝释天:“帝释天啊,你能喝酒了吗?”

    年龄被严重低估的帝释天这会不乐意了,哇啦哇啦叫:“叔叔!我都22了。哪怕搁在美利坚,我也能喝了!”

    大家轰一声笑了起来,喜气洋洋的笑声中,帝释天担忧地看了哥哥一眼。

    “既然人都齐了,那让我们举杯,庆祝这次来之不易的团聚!”提维迪先生豪气干云,把满满一杯酒往前一推。

    几乎是同时,哐啷一声响,包间门被掀得大开。

    “团聚?”

    满是嘲讽的男低音滚雷一样压过来,裹挟着一股硫磺和硝石的味道,泥石流一般横扫千军——另个一alpha的信息素——阿修罗一身细胞先于大脑进入了战斗状态,拿起餐刀,腾得一声从座位上站起来。

    戏剧化亮相的青年alpha大走进来。他个子很高,面貌英俊。穿着马丁靴、迷彩裤和防弹衣。马丁靴上盖满尘土,衣服上还有不明液体的痕迹,看上去像是历经真实战火,而非军迷东施效颦的cosplay。他无视席间三位剑拔弩张的alpha,扯过忉利天和阿修罗中间的椅子——现在唯一空着的那把——大刀金马地坐了下来。

    坐定的alpha冲着提维迪先生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鲨鱼一样的白牙:“看到我开心吗?父亲大人。”

    “弗栗多……”酒杯从年老的alpha从手里滑落。

    这样攻击性十足的信息素对没有适配的omega显然产生了糟糕的影响。释缇桓夫人条件反射地护住小儿子,担忧地看着自己鞭长莫及的大儿子皱起眉,拿餐巾捂住了半张脸。

    “干嘛放下酒啊,父亲,”叫弗栗多的男人敲敲桌子,左右看了下。鉴于自己座位前空空如也,他顺手抄起忉利天的酒杯:“团聚之日,我迟到了,先自罚一杯!”

    弗栗多一仰脖咣当一下喝干了酒。

    其他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释缇桓夫人更是表情变换得走马灯一样,从“哪里来的野A!”到“你们提维迪家安保怎么做的?”到“要死啦,这野A敢动我儿子的酒?!”成串的脏话眼见着就要从那张婉约秀丽的脸上“喷薄”而出。

    “弗栗多!”

    另一位资深美女阿修罗mama却从儿子身后绕出来。她举着手,因过度惊喜声音发着颤,摇摇摆摆走到新来的alpha面前,俯身揽住他宽阔的肩膀:“弗栗多!真的是你吗?我的孩子!你终于肯回家了!”

    “啊?”阿修罗还保持着拿着餐刀戒备的姿势,僵成“刺客信条”开机画面。

    “我的孩子……”提维迪先生叹口气,坐回椅子上。

    爸妈的孩子?我的兄弟?

    阿修罗脑子轰隆隆转了起来,怎么没人提起过?弗栗多站起来拥抱阿修罗mama,越过mama的肩膀和阿修罗目光相接,冲他冷淡又友善地点了下头:“别紧张,我亲爱的弟弟。我不是回来和你争家产的。你依旧是提维迪家独一无二的继承人。”

    “父亲,”弗栗多转向提维迪先生,“我知道我食言了,二十年前,‘断绝父子关系’。我发誓不会再踏上善见城的……”

    “弗栗多!”提维迪先生喝止他继续说下去。老先生尽管上了年纪,皱纹和岁月让威严的面目柔和起来,但眉眼间的锋利偶尔露出一鳞半爪,依旧表明这位老当益壮的alpha年轻时是怎样盛气凌人,说一不二的人物。

    意识到自己又做出过度“alpha行为”,提维迪先生叹口气:“弗栗多,你mama走得早,是我对你太严苛了。你看到头来,我们父子都是一个性子。不撞南墙不回头。‘断绝父子关系’什么的,从二十年前和你在耶路撒冷分开那一刻起,我就后悔了……”

    释缇桓先生松口气,优雅落座:“提维迪兄,你好几次欲言又止说起年轻时,犯了个大错……”

    “那时候三十多,年轻气盛,谁知道这孩子比我气性还大……”提维迪先生像沉入到无边的记忆之海里,絮絮叨叨说起两个刚愎的alpha如何威风凛凛地赌气,愈演愈烈,最后互丢狠话。少年弗栗多在异国他乡,悍然出走。青春期的alpha就是这样,无论什么都要反对,无论什么后果都不愿意想,一身日天日地的无畏和傻气,还偏偏认为自己是少数掌握真理的“孤勇者”。

    “……半大小孩,怎么放得下心,我说再也不想去耶路撒冷,其实好几次回去找他,”提维迪先生说道,猛虎落泪,红了眼眶,“结果那个难民营被反政府武装荡平,我以为……”

    “父亲你也太小瞧我了,”弗栗多安抚性地拍拍继母,阿修罗mama的手,扶着她坐回自己的位置,“您也教了我那么多自保的本事,我先是加入政府军。现在做了雇佣兵。”弗栗多耸耸肩,走回自己座位,被他喝光了酒的忉利天拿眼刀狠狠戳他。

    战无不胜的雇佣兵心虚地败下阵来:“在你们看来,这不是什么正经行当。但这么多年,我有自己的原则,对得起自己,对得起任务,行事绝对问心无愧。”

    “呵。”忉利天又呵了一声,像是某种审判和注解。

    短短十来分钟,历经了浪子回头和绝地求生两种戏码,无人在意忉利天这边小小的细节。鸦雀无声的包间里,几乎能听到八颗脑袋超速运转的嗡嗡声。

    所以——

    首先,弗栗多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阿修罗开始慢慢理出头绪。二十年前他和父亲相互赌气在异国他乡出走。过于后悔又死要面子的父亲就下令谁也不许提起这个浑身反骨的大儿子,而那时候自己才4、5岁,难怪一点印象都没有。情绪大起大落,阿修罗几乎要耳鸣了。这场相亲真他妈的……人生处处是抓马,相亲变寻亲,一个有血缘关系的哥哥横空出世!

    他脱力般坐回座位,看到手机上9421风驰电掣地发了一堆信息。

    “卧槽!”

    “卧槽我今天近距离吃大瓜!”

    “啊!好想找人八卦!啊啊啊啊啊啊,但是不行”

    “5555555,但这是别人家的隐私,我忍!我忍!”

    “但实在太跌宕了,啊啊啊我好像八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修罗看向斜对面,帝释天垂着头,只看得到个毛绒绒的发顶,手依旧在桌子下面,肩膀抖个不停。

    阿修罗一字一句回复:“你抬头”

    9421:“?”

    “抬——头——”

    帝释天缓缓抬起头来,和阿修罗目光相接。阿修罗皱着眉冲他苦笑一下,隔着桌子做口型“9、4、2、1”

    “游客_9421”眼睛睁得滴溜圆,手机脆生生滑落地板。

    这次是一场出人意料的相亲,就如同战场上的遭遇战——每个人都无法预测它何时发生,它怎样走向,更无法预测它的结局。我们都知道一只小蝴蝶会引起太平洋上的大风暴,但无数只蝴蝶也许只会呈现出蹁跹的群舞,即是统计学,也或许冥冥中自有天数,量子纠缠、测不准,二象性;星座、玄学,命中注定;可能都是宇宙一视同仁的法则——无数随机变量叠加最终却导向一个像是精心设计的必然结果——至少今晚在座的某俩人,都深切体会到了这一点。

    哦,对了,这个出人意料的相亲局还有一点不那么出人意料的尾巴。

    “今天这实在是……”感情丰沛的释缇桓夫人听完提维迪先生和弗栗多的讲述已经有点淌眼抹泪,“一家子骨rou,哪怕误会,还是血脉相连啊。还好今天能破镜重圆……”她饱含热泪和丈夫对视一眼。

    “为团圆!我们共饮一杯吧!”有人提议。

    米叔也擦眼抹泪地上来,给所有人斟满酒。轮到忉利天时,弗栗多却捂住了他的杯子:“米叔,他不用。”

    “哈。”忉利天冷笑。自从弗栗多来了之后,言语锋利的omega就惜字如金。

    这一声冷笑中蕴含着高度的矛盾性和复杂性——就好像即将到来的这个时刻,无论参与者如何处心积虑地避免发生,但它注定会发生——如同新的生命诞生一样。

    “啊?”帝释天的目光在忉利天和弗栗多之间来回穿梭,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Virto?弗栗多哥哥你就是邮件里的那个代号Virto!”

    “阿善!”忉利天很有气势地一锤桌子,碗碟一震,所有人也一震。他转头狠狠瞪着弟弟:“我就说他怎么知道的,原来是你啊!”

    “忉利天!”弗栗多急切地按住他的胳膊,“你不要怪他,要不是帝释天偷偷发邮件给我,我还不知道你已经……”

    “那又如何?!”忉利天压低声音打断他,扯起雇佣兵的领子,一字一顿恶狠狠:“‘What happen in Jerusalem stay in Jerusalem’,这不是你和我说的吗?”

    高大的alpha佣兵任纤纤细细的omega扯着自己的衣领,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焦灼间冒出一头热汗。

    忉利天突然脸色一变,松开弗栗多迅速扯过餐巾捂住嘴。

    “忉利天!”弗栗多做势要抱。

    “别碰我!”忉利天抬手制止他,呕了好几次抬头,两颊酡红,双目噙泪:“弗栗多,我算知道了。你就是一直在躲。不仅躲我,也躲你的家人。别看你是战无不胜的特种兵,实际上,你不过是个胆小鬼,一个懦夫!你最弱小了!弗栗多!”

    弗栗多喉头滚动,看着他这摇摇欲坠的样子,又心疼又心急,又不知道怎么办。全包间的人鸦雀无声,等着忉利天继续说下去。

    “你总是不敢相信,我……”忉利天咬咬牙,破釜沉舟,“我爱上你,不是因为,好吧,不仅仅是因为你在千钧一发的时候,从反政府武装手里救下我。不是什么他妈的‘吊桥效应’!可你从来都不相信这一点,不敢正视这一点!你就不能对你有点信心?对我有点信心?对我们的感情有点信心!”

    忉利天满面泪痕,一推桌子站了起来,沉重的实木椅子在地板上发出揪心摩擦音。他慢动作一样抚上自己的腹部,不似刚才的激昂,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向不知名的神灵祈祷:“你能不能,对我们的……未来……有点信心……”

    阿修罗mama捂住嘴;释缇桓夫人缓缓站起来,目光一直盯着大儿子小腹;提维迪先生难以置信地张大嘴抱住脑袋;释缇桓先生短暂的慌乱后,准备喝口酒压压惊,结果酒被撒出来一半;米叔直接捏住胸口坐在地上。

    忉利天收拾好了情绪,用手背抹掉眼泪,又恢复成明艳锋利的样子:“当然,我不会因为TA,”他下意识摸平坦的肚子,“不会因为TA威胁你留下,你始终可以做出自己的决定。而我,会像任何一个称职的omega那样,即使独自一人,也能好好养育TA!”

    弗栗多早就红了眼睛,他急切地伸出手,想碰又不敢碰:“忉利天你听我——”

    “狡辩。”帝释天阴恻恻接话。

    忉利天扫了弟弟一眼,转身就走。走到门口的他像个帝王一样孤傲地回头一瞥,干脆利落地推门,大步走了出去。

    寂静,十分寂静。

    “还不快去追!”帝释天冲弗栗多跺脚。

    弗栗多炮弹一样冲了出去。

    室内如同热油一样炸开了。mama们哭哭啼啼,爸爸们唉声叹气。所有人都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所有人都在问所有人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向所有人拼命解释,所有人都在流泪微笑,欣慰啜泣,高兴地咒骂,心酸地和解。他们高举双手,摇晃身体,闹嚷嚷又乱纷纷。

    乱七八糟的空间中阿修罗俯身帮帝释天捡起手机,递给他。旋即亮出自己的二维码:“9421,加个微信吧。”

    没错,这确实是一场出人意料的相亲。

    但是,导向了一种命中注定的结果。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