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不要舔很疼。
过了不知道几天,她才再次睁开眼,识海里不属于她的神力本源指引出一道方向,残余的本能告诉她——跟着它。 黑狼融于夜色间,皮毛在风的吹动下抖动,绿眼像是黑暗中的两盏鬼火。 她奔袭在黑暗间,步伐矫健,像是风,只留下看不清的残影。 “铮——” 剑出鞘的声响在寂静的黑夜里十分清晰,她放缓了步伐,凭借身体捕猎的本能隐去了所有声音,一步一步靠近。 有人冷冷地喊,“拦住他。” 她看去,即使是黑夜她也看的无比清楚,为首之人骑着马,后边的人拿着火把,照亮了一大片地方,形成了合围之势,而被围在中间的,是下凡历劫的宿微时。 他的白衣被风吹起,面容在火光下依旧显得漠然冷清,他闭上目。“要杀便杀。” 他腰间有一道几乎深可见骨的贯穿伤,白衣被染红了大半,黑发散落,显得肤色冷白,像是玉石。 他知道,他不可能活下去了。 没有人希望他活着。 只要他死去,皇帝就有冠冕堂皇的理由收复武林,整合中州,用宫女生的皇子换整个中州当然是一笔划算的买卖。而他从一开始就是那个弃子。 危清凌抬起绿油油的狼眸,血腥味刺激着她的本能,叫她想要扑上去撕咬,尖锐的狼齿泛着森寒的光,但她没有动作,识海中属于宿微时的神力本源一时间变得激动,似乎在催促她去救人。她的本能无法理解这一点,步伐半点没动。 为首之人似有些不忍,举起长剑的手却没有半分犹疑,长剑映照着刺目的火光,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宿微时微颤了下眼睫,面容依旧漠然。 等来的却不是痛楚和尘埃落定的死亡,而是温暖柔和的皮毛。有什么东西撞倒了他,锋利的长剑隔着半寸在眼前划过,撞倒他的东西稳稳地接住了他,在一片慌乱的嘈杂声中背着他逃出了包围圈。 身后一片嘈杂,他听见有人骂道,“哪来的狼?” 耳畔是风声,宿微时指尖攥住狼的皮毛,抬起的眸子里没有恐惧,只有冷清的死寂。 在某一个瞬间,他想过狼是来救他的可能性。 “怎么可能。”他自嘲般轻笑了一声,否认了那种可能性。 不会有什么东西专程来救他的,不论是人,还是畜生。 这只狼约莫是蠢笨一些,才会跑到人堆里去捕猎。他这么想着,近乎平淡地接受了自己被狼掳走的事实。 对他而言,死于狼口和死于剑下没有任何分别。 腰处的伤口因为狼的跑动而再次裂开,血迹晕染开,在白衣上像是大片的寒梅,能感受到身下这匹狼的呼吸声变得浓重,像是被血腥味所影响。他微不可察地抿住苍白的唇,冷汗打湿了墨发,他看上去脆弱又狼狈,只有眼神一如既往的漠然。 危清凌猩红的舌尖舔舐了一下尖齿,浓厚的血腥味刺激着她的感官,步伐也慢慢缓了下来,她转过头,绿油油的狼眼直勾勾地盯着他,森寒露骨,似乎下一刻就会用冰冷的狼齿咬断他的咽喉。 宿微时微微一顿,攥紧了她的皮毛,因为过于用力,指尖泛起苍白,他的神色却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叫人看不出他也会害怕恐惧。 神明的神力本源在她的识海中再次跳动起来,她才缓缓收回视线,再次在黑暗中迅速奔袭。 身后是火光和嘈杂,弓箭似雨点般在身侧落下,他却只能感受到身下这匹狼厚实的皮毛。或许是这温暖实在难得,他最终闭上眼,修长的指尖穿过狼毛,像是虚虚地搂住了这匹狼。 她跑了很久,直到甩开了所有试图跟上来的人类,才在最初停留的那个山洞停下脚步。她侧过头,一瞬不动地盯着宿微时,他因为失血过多而面色苍白,墨发被冷汗打湿了几缕,似乎是困倦,他闭着目,漠然冷清的气质在此刻被消解了大半,剩下些类似于脆弱温和的气质。 神力本源依旧在识海中跳动地厉害,她感到烦躁,抖了抖身,身上的人随之摔落下去。 宿微时闷哼了一声,冷汗打湿了衣襟,腰处的伤口再次被撕裂,浓厚的血腥味瞬间蔓延开来,他似有所感地抬起眼,恰好对上了一双嗜血的绿眸,那双眼睛在黑暗中有如鬼火,缓缓地朝他靠近。 狼的脚步声很轻,在死寂一般的山洞中却成为了唯一的声响,像是响起的丧钟。 宿微时曾以为自己不会恐惧,可真切的等待死亡时,他却感受到冷汗打湿了他全身,腰间的痛楚在这样的等待中也丧失了所有存在感,他只能听到脚步声,一声一声,缓慢地靠近他。 直到狼走到他的身边,像是尘埃落定,宿微时呢喃道,“没事了。” 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再也不用痛苦、害怕,抑或是别的什么。 这匹狼垂下头颅,在他腰间嗅闻,痛楚似乎更加浓烈,他手覆在额上,唇色苍白,或许是失血过多意识已然不清晰,他竟轻声问,“能快一点吗?” ……等待比死亡更叫人恐惧。 危清凌残存的本能显然理解不了他的意思,她只想顺从着身体,扑上去撕咬,大块的血rou将会给她带来极大的满足感,可脑海里有一道声音告诉她——“不可以。” 识海里的神力本源也跳动得厉害,她堪堪止住动作,猩红的舌尖舔了舔森寒的犬齿。 宿微时绷紧身体等待着剧痛的降临。 狼带着倒刺的舌尖在他的腰间舔了一口,大片血rou被剥去,他疼得失去了所有反应能力,身体颤抖,冷汗打湿了全身,狼狈得像是刚从水里被打捞起来,无意识地痛吟出声“……别。” 危清凌侧了侧头,似乎不理解为什么只是轻轻地舔了一下他就痛成了这样,倒是不再舔了,绿油油的狼眼打量似得看着他。 宿微时白衣上全是血色,视线因为痛楚有些失焦涣散,山洞顶部落下一滴水,滴答落进他的眼睛里,顺着眼角落下,像是他无声无息地在流泪。 狼湿润的鼻尖贴着他腰间,冰冷湿润,他能感受到狼在嗅闻,一下又一下,呼出的气息洒在他的皮rou上。 他不知道狼什么时候会咬断他的骨rou,只能感受到若有似无的气息。 像是凌迟。永远不知道下一个引起剧痛的刀子何时会落下,于是每一分每一秒都叫人仿佛置身炼狱。 宿微时抬起眼,声音很轻,细听却有些微的颤,“我本来觉得……我是不害怕死的。” 他指尖苍白,透着颓然,竟是轻轻地笑了一声,“原来我也怕死。” 狼只是用碧绿的眸子注视着他,猩红的舌尖再一次舔舐了一下他的皮rou。 宿微时身体绷紧,腰间不受控地颤抖着,眸子抬着,却什么也倒映不出来,直到狼再一次舔舐他腰间的伤口,他才意识到只有轻微的刺痛,只有夏日雨水一般温和的触感,一下又一下。 狼收去了舌尖上的倒刺,他怔然想,或许这匹狼没有恶意。 宿微时松了气一般闭上目,即使狼收去了舌尖上的倒刺,腰上还没愈合的伤口依旧刺痛难忍,他修长苍白的指尖覆在额头上,呢喃一般,“不要舔了……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