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回忆

    向恩慈参加教堂的活动更勤快了，向恩慈勤勤恳恳地去教堂，就连她以前觉得剥削周末的做礼拜都让她充满了期待。

    两个月以来她没有见过那个男人一次，倒是偶尔会看到他那天的女伴，那位女士总是做完礼拜就直接走了，从不会留下吃教堂准备的午餐，而那个男人从那以后更是一次都没出现过。

    向恩慈的热情也很快被磨灭，对梁婉瑛说：“妈，我下周就不来了。我作业多。很忙。学校赶过来太远了。”

    “你周六晚上可以回家住，离教堂近。”

    “周六我要在画室画画。”

    “家里不是有画室吗？”

    向恩慈记得很清楚家里那个画室在她高二那年就被砸了，那天是除夕，她向往年一样从画室拿出她画好的画准备寄给她记忆中的爸爸，梁婉瑛走进画室，一把夺过向恩慈手中的画，拿起旁边的油画刮刀猛地朝画框猛戳，向恩慈急了，“妈，还给我。”

    画框的玻璃没碎，断掉的刀片弹飞打中了向恩慈的额头，向恩慈呲痛，额头上的血一滴一滴地流到地上，梁婉瑛顾不上向恩慈的伤口，像发疯似的把画室里能砸的都砸了才停下来。

    梁婉瑛怒气冲冲地瞪着向恩慈，没有一丝心疼地朝向恩慈吼去：“你以为这些年我不知道你把画寄给谁。我跟你明说，别人不需要不需要不需要！你的画寄过去就是被扔掉被嘲笑，你能不能有点自尊！你脸皮怎么这么厚，像死皮膏药一样贴着，尽给我丢脸。”

    “还有，给我收起你的画家梦想，我会给你们老师说不用给你做留学规划了。我们家没这个钱和脸供你出去学画画。”

    “我要学，我要去！”向恩慈哭了。

    “你自以为的艺术真的很廉价，不过是被有钱人随意定价的东西，有人给你开个高价就是艺术品？没人买单就画得有人买单了为止？这和做鸡有什么区别？还不如去做鸡。”

    说完，梁婉瑛摔门就走了。

    向恩慈哭着跑到厕所里呕吐起来，她看到镜子里自己泪、血混合的脸，突然笑了，对自己说：“欢迎来到18岁，成年人的世界。”

    回到画室，向恩慈默默拾起她画作的碎片，尝试拼接复原，画框碎了可以买新的，但画撕碎了再怎么粘贴都有裂痕。

    这一幅画的主题是《自画像》，全画以蓝色为主，向恩慈用扭曲和模糊的面孔展现出她对自我的质疑以及迷茫，用清晰的笔触描绘握画笔的姿势，她唯一确定的事就是画画。

    向恩慈看着被撕毁的画作，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另一种《自画像》，被剥夺了梦想的她不是一个完整的人。

    那天晚上，向恩慈的报复是把一本烧毁的圣经扔到梁婉瑛的房间里。

    从那以后，向恩慈再也没去过家里的画室，每年也不再寄画给她爸爸。

    向恩慈有关爸爸的记忆不多，但是如果提到“爸爸”她想起的回忆总是快乐的。向恩慈从小就喜欢画画，向仕景说这点很像他，还和向恩慈约定每一年都要让向恩慈送一副画给他收藏，地址是向仕景的香港办公室。向仕景从不给向恩慈请画画老师，理由是小孩子自由发挥的最珍贵，向仕景一有时间就带向恩慈到处去看名家真迹。可以说，向恩慈的童年是浸泡在艺术和创造中的。

    在向恩慈12岁那年，向仕景的消失是突然的，没人向向恩慈解释发生了什么，她爸爸的离开既不像往常那样的出差、又不像离开这个世界的死去，向恩慈只知道有爸爸和从此没爸爸的分界线是她mama独自痛哭的那个晚上。

    尽管向恩慈也觉得自己失去了很多，但她看到mama的眼泪、憔悴的脸，很懂事地不在梁婉瑛面前哭闹找爸爸。向恩慈当向仕景死了，她对向仕景的纪念是每年年底给那个地址寄一张自己的画作，她在履行她和爸爸的约定。而梁婉瑛在向仕景离开没多久，就信基督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