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偷跑进行时）
提姆隐晦地打量着那个陌生的青年。 宴场过分明亮的灯光照得年轻人的脸色愈发苍白，精致的眉眼增加了他的非人感，让人感觉他更应当出现在陈列柜里而非宴会上。 青年只是站在原地，不同任何人交谈，也没有人与他搭话。如果不是那双眸色浅淡的眼睛在动，真的很难让人相信他是个鲜活的宴客。 他的目光从整个宴场上掠过，却没在任何人身上停留。他似乎在寻找什么，提姆对此感到好奇。 不是没人在悄悄议论青年，提姆听到了模糊的只言片语，绅士淑女们窃窃私语着什么“古老贵族”“加拿大”之类的，提姆没有听清，因为一旦他靠近，人们就会马上改变话题并且自发地跟他搭话。 他在这里太受瞩目了，不适合打探情报。 等宴会结束再去探查这位外来者的身份吧，希望他来哥谭不是想做什么不该做的事。 提姆随手在自己的工作清单上加了一条，可惜他的计划目前是没法及时完成了，因为在夜巡途中，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给他扔了个魔法，当红罗宾正在用钩爪枪低空飞行时。 他的身体一瞬间失去了控制，制服和武器由于重力和惯性纷纷散落下去，一只白鸭在空中下意识地扑腾几下，也不可避免地坠下去，掉在一个破旧的雨棚上腾起一阵灰尘。 本就勉强支撑的竹竿这一下干脆地折断了，雨棚稀里哗啦地倒下，扑起一阵更大的灰尘。过了好一会儿，一只身上灰灰白白的鸭子从废墟里摇摇晃晃地钻出来。 提姆不知道自己是摔得还是变身的后遗症，他感觉自己聪明的大脑都要散了黄了。 该死的……他的制服和通讯器掉哪儿去了？他刚才和其他人离得太远了，他得赶紧和他们取得联系。 提姆不甚灵活地后退了两步，把自己藏在阴影里。他还没来得及适应这具身体，不过就算习惯了，鸭子也指定跑不了多快，而且脚步声特大。 他得先想想通讯器可能掉在哪儿了，再规划路线去找。哥谭的夜晚对人而言都不太平，更别提鸭子了，万一被发现他可能就要被下锅了。 提姆并不想做别人的盘中餐。 他记得他变身的地方是……通讯器掉落的轨迹应该……提姆正在脑内风暴，忽然听到了脚步声。他缩着翅膀和脖子又往缝隙里挤了挤，努力隐藏自己。 “抱歉，莫蒂莎，我没有找到叔叔的消息……嗯？”脚步声在废墟旁边停下来，提姆心到不好，正打算放弃隐藏夺路狂奔，突然被一股力量揪住脖子和翅膀提起来。 提姆下意识地大叫出来，尖锐的“嘎”了半声又赶紧闭上嘴，这叫声太丢脸了，他宁愿死也不出声。 影子被注入魔力凝成的手将灰扑扑的鸭子拎过来交给巫师，又缩回黑暗中。 青年还穿着参加宴会时穿的西装，他随手把鸭子塞进西装外套里，也不在意灰会蹭到白衬衣上。 他继续打着电话：“没事……啊？叔叔已经回去了，是吗……我知道了，我很快就回去。” 青年挂断了电话，又把鸭子从怀里掏出来，两手捏着整只鸭举到眼前，说：“好脏。” 鸭子并不夜盲，在青年打量他的时候提姆也看清了对方的长相，是他在宴会上注意到的那个神秘青年。 比起在聚光灯下，他更适合在黑暗中，夜色柔和了他的苍白冷淡，也许是因为刚跟家人通完电话，青年的唇角还残留了一丝笑意。 青年掂了掂手里的鸭子，感觉抱着走回去有点太累了。幸好他在酒店的房间里留了临时锚点，可以直接传送回去。 提姆正在评估从青年手中逃脱的可能性，结果周围的环境唰的一下就变了。 青年把鸭子放在书桌上，走到了玄关，发现他离开前根本没有把门卡带走。 提姆环视四周，确认自己已经离开了原来的地方，他认为现在凭他自己逃出去的可能性几乎是零，于是他故作乖巧，缩着脖子蹲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青年似乎不喜欢明亮的灯光，他只开了屋里昏黄的小灯，他又折返回来，脱下外套扔在椅子上，抱起鸭子往浴室走去。 提姆刚才看过了，房间里没有任何电子设备，除了青年外套口袋里的智能机，他得找个机会联络其他人，但现在他还是得装成一只乖鸭子被抱去洗澡。 青年没养过这种小动物，动作有点笨拙，不过提姆身上也只是沾了一层浮灰，被水一冲就恢复了白白净净的原貌。他在放满水的洗手池里浮着，通过镜子看到了自己的全貌——一只羽白喙黄的柯尔鸭，提姆歪着头，眨了眨豆豆眼，不得不接受了自己确实变成了一只鸭子的现实。 看体型，还是没有完全成年的小鸭子——好吧，他也确实才十六岁——比网络上的宠物鸭要瘦一些。给鸭子冲完澡之后，青年就任他在洗手池里漂着，转身给浴缸放了水开始做衣服。 提姆无意偷窥青年洗澡，就算他的爱好之一是探究别人的秘密，但绝不包括这种隐私。他背对着浴缸的方向和镜子里的鸭子小眼瞪小眼，内心祈祷对方不要一时兴起把自己拎过去当浴缸里的小白鸭。 幸好青年确实没有这种爱好，等他洗完澡之后，又抱着擦干的鸭子出了浴室。提姆伸头看了一圈，房间内没有笼子一类的东西，如果不被关起来的话，接近智能机的就会变得更容易。 青年确实没把他关进笼子里——他根本没松开抱着鸭子的手，直接把屋里所有的东西（包括他换下来的衣服和兜里的智能机）丢进行李箱里，然后把鸭子往宽大的黑袍里一揣，拖着行李离开了房间。 提姆意识到不对劲，再不逃离青年他就会被带离哥谭。在对方走出酒店之后，他剧烈挣扎起来，张开翅膀扑腾着给了对方的腰腹一脚。虽然柯尔鸭踹人的力道不大，但是足够让人下意识地把他扔出去，然后他伺机逃跑——可事与违愿，青年发出了疼痛的抽气声，却反手按住了他，提姆马上意识一黑，不可避免地昏过去。 等他再醒来时，仍然被拢在巫师的黑袍中。提姆不知道青年对自己做了什么，可能是魔法？……不知道他变成鸭子是不是对方做的，他还没能看出与这有关的迹象。提姆装作自己仍在晕着，听周围的动静。 脚步声，行李箱滚轮在石砖地板上的声音，微弱且遥远的交谈声……略微尖利的男声从斜前方传来：“午夜好，约瑟·金利兹先生，欢迎乘坐我们的航班，请问您的目的地是？” “直达亚当斯公馆。”青年说。 “好的，直达亚当斯公馆一位——您是至尊客户，马上登机，祝您旅途愉快。”售票员飞快地写了一张机票，递给约瑟，旁边的工作人员马上接过他手中的行李箱。约瑟换了一条胳膊来抱怀里的鸭子，顺着售票员身后的通道走过去，又登上一阶阶梯，最后走进一个单人的包厢。 工作人员将行李箱放在旁边的架子上，对约瑟说：“航班在五分钟后启航，祝您旅途愉快。”然后便出了包厢。 约瑟坐下来，椅子嘎吱作响。他把鸭子从袍子中解放出来，放在腿上。他用的昏睡魔法足够对方睡到航班结束，所以约瑟从行李箱中抽出今天刚买的杂志看起来。 当约瑟的注意力不在鸭子身上的时候，提姆悄悄睁开眼，他先看到了包厢窗户外的景色——外面的幽幽灯光支撑他看到一个个庞然巨物排列着趴在地上，背上固定了或大或小的车厢，提姆甚至看到有乘客正走进车厢中——这大概就是他们正在乘坐的“航班”。不远处的一班先启程，巨物从地上爬起来，车厢因为祂起身的动作而倾斜近乎九十度——祂张开巨大的翅膀，向空中飞去。提姆只能想到一种叫做龙的幻想生物。 得了，既然有魔法，为什么不能有龙呢？提姆强压内心的震惊，转为观察包厢内的其他东西，幸好鸭子的视野几乎是360度，他不需要偷偷地转头。突然他看到了青年手中的杂志，已经停留在那一页很久了。 ……老天，为什么他在看财经杂志，而且还是放了他的照片的扉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