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暖不暖和
175.暖不暖和
万幸庙宇古朴,建筑阔达,廊下阴影足够二人藏身。 事实上,也不用藏。 女人不可能认出自己,秦北锋明知,但又不敢赌。 他早已记不清所谓父亲的容貌,不知道自己这张脸和对方是否有星点的重合。 夜晚是个很微妙的时辰,黑压压的天压得人沉重,心也跟着多思起来。 笼火肆意摇曳,消耗着秦北锋赖以呼吸的氧气,直到他彻底迷失了言语的能力。 深知男人的胆怯,鹿茸率先腾出一手牵住他,“大猫。” “走吧。”秦北锋如梦初醒,回捏住她的手,淡漠道。 男人要走,然而有人……有猫不答应。 事情发生的太快,除了佛陀,谁也来不及反应。 小白猫被毛线团吸引,挣脱女孩松懈的怀抱后,风滚草一样义无反顾冲向了长椅。 “露——”女孩下意识叫出声。 不远处,梳理绒线的女人讶异地看着腿上突然出现的毛团子。 “喵喵~”小白猫叫唤着,尾巴灵巧地勾住女人手腕,爪子一下下轻踩,脑袋则偏向女孩男人藏身的方向,仿佛在催促他们过来。 “怎么办。”鹿茸失了主意。 “去吧。”秦北锋微微垂首,片刻后轻轻推了她的后腰,替我,“替露露道个歉。” 休憩长椅伴生古树,每一处景点不变的道理,庙里也不例外。 古松乍看上去,和山上随处可见的松柏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无非是更加挺拔高大些,枝干臂展更长些。 它宽容地承托着十数枚灯笼,待女孩自阴影角落走近,光线一下子明亮上了许多。 “对,对不起。”女人离自己不过咫尺之距,鹿茸开口时,差点呛到,她结巴了一声,“是我的猫。” 对不起,对不起。 心中不断重复,女孩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她懊恼地交握双手,不敢抬头看女人一眼。 耳边钟声梵音遥远,心跳声格外响亮。 完蛋,被大猫传染了失语症。 鹿茸腹诽着,正打算抓起露露直接逃跑,女人开口了。 “没事,很可爱。” 温和婉约的声线和女孩想象的相差无几。 得到对方谅解的回应,鹿茸悄悄松了口气,为显得自然,她终究是抬起头,目光对上女人的面容。 是岁月掩盖不住的清丽韵致,细眉挑弯,却也藏着坚韧神色。 “叫什么名字?”女人又问,说话间捻起一根绒线轻飘飘拂过小白猫脑袋。 小白猫惊喜地伸出爪子去够,一翻身,憨态可掬。 “露露,露水的露。”鹿茸小声说着。 “露露?”女人低声重复,“好耳熟啊,好像在哪里听过,还有你的声音,啊,是那个主……” 女人语速很慢,温吞的淡笑在唇角蔓延开来。 鹿茸能够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凝聚到了自己身上,凉意直窜后背。 不是自夸,来庙里这些天,女孩遇到了不少的粉丝,一是她音色太明显,二就是露露高低算只网红猫。 不会被认出来了吧,那大猫…… 没事没事,就算认出来,应该牵扯不到大猫,大猫在直播间一直都是胸肌出镜。 女孩在惶惶和自我安慰间反复横跳。 “是那个主持安排拍义卖品视频的小女生。”不等她纠结完,女人寻到了答案。 鹿茸顿时感激无比,恨不能立刻往功德箱里扔香火钱。 女孩复杂多变的神情逗笑了女人,她起身,月色随着毛毯跌落在长椅。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今晚要下雪呢。”细心捉去小白猫身上勾着的毛线头,她将猫咪递回给女孩,“照顾好你的猫,别冻着了。” 鹿茸忙不迭答应,一手搂着猫,又一手去捡毛毯给女人披上。 指尖触碰到对方瘦弱肩头,一个冒昧的念头戛然而生,甚至没有耽误一刻—— “我可以抱您一下吗?” 话脱口而出的瞬间,女孩便后悔了,自己太冒失了。 她怯怯观察着女人,只等对方流露星点为难之色,就拔腿逃跑。 她最近有好好锻炼,跑步速度很快。 只可惜,女人没有给她表现锻炼成果的机会。 “可以啊。”女人笑着。 再然后,发生了什么,鹿茸记不太清了,她太过于激动,以至于手忙脚乱。 满怀思绪的拥抱鲁莽不失赤忱,受到挤压的小白猫发出“呱”的猫叫声,一贯在意它的女主人难得没有去哄它,全心全意跑向藏在阴影中久候的男主人。 拥抱转瞬即逝,立在原处的女人望着女孩离去的背影。 雪地湿滑,女孩不小心踉跄了下,膝盖蹭过地面,不敢耽搁一秒,匆匆爬起。 下意识要提醒她当心,女人张了张口,几经踌躇,还是没有出声,敛起眸底幽深难见的慈爱,选择了默然归去。 “摔疼了没?”远远见她摔倒,秦北锋淡定不下去,几步上前,走到光下。 顾不上回答,鹿茸一把搂住他。 “呱。”小白猫又一次受到挤压。 “暖不……咳咳咳,我跑很快了,暖不暖和?”艰难平复下呼吸,鹿茸干咳着。 她的大猫胆子太小了,她得照顾好他。 在记忆最深处,久远到快要沉睡的心愿,男人曾呓想过无数遍的母亲的怀抱,在此刻,经由女孩达成了。 他愕然,任由雾气白蒙蒙一层糊上眼镜片,凝结成露。 可是他明明,没戴眼镜。 凉意悄然落在额头、鼻尖,是雪成片落下,化作漫天飞旋的花。 女孩仰望男人,脸上露出明快爽朗的笑容,“大猫下雪了。” 大猫下雪了。 而非,大猫,下雪了。 秦北锋略显迷蒙地摸上眼下位置,微凉湿润的手感极为陌生。 他本能抬起头妄图克制,目光所及之处夜色柔静,月与雪过渡交融。 熟悉的钟声诵诵不绝,却莫名没了往年来时感到的清寡。 和小白猫一同抵在他怀里女孩身体素质太差,到这时了,还在偷偷喘气。 女孩大口吸气大口呼气,起、伏、起、伏的频率像极了一场不甚笨拙的心肺复苏。 男人得到了救治,有馥郁情愫在眉宇之间缓慢沉淀,直至填斥满父亲遗留下的伤疤。 他抵不过雪花,更抵不过女孩,终究是低垂下了脑袋。 “很暖和。”秦北锋轻声道,任温暖笑意簌簌落在二人相接的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