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少年往事
第一章：少年往事
南方灵自认一生最该被掐死的岁数在十七岁。 实验中学已是市内高中天花板，来了这里，约等于提前收到一本录取书。 但把1班学生想成只会读书的书呆子，是很刻板肤浅的想法，事实上这里绝大多数都有天赋优势，比如她这个月的同桌——周况。 这节课是自习，周况已经入睡二十分钟，并且没有任何醒来的趋势，在班主任跨进教室的三秒时间内，南方用笔捅了几下他胳膊，周况果然睡眼惺忪醒来。 “都这么久了，还不够你写完啊” 像是习惯了这种略带讥讽的话，南方理都没带理他。 班主任转到另一边了 “如果你用全力学，可以赶上第二列第二排那个吗” “你不会是在用自己可以掌控的懈怠范围内，好掩盖你就算用全力也不见得能赢过他的事实吧” 二排二列和旁边的位置现在都是空的 周况瞪了一眼没有回答，找出习题册开始恶狠狠做题。 也算是激励了一个安于待在舒适区少年的上进心，南方认为自己做了件好事。 南方灵的座位靠着窗边，今天的秋雨似乎并没有歇下的意思。 班主任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又折返回来了 “南方灵，来办公室” 张必海现在是一班班主任，现年三十八，勉强风华正茂的年纪里，发型已经像推土机从脑门直碾到后脑勺。 “张老师，体育委员我做不好” 张必海轻呷一口保温杯中的茶水“理由” “没做过” “不够充分” “体育不好” “学生守则没写体育不好不能当体育委员” 上午第二节下课课间，每个班都要下去跑cao。 跑完还要做广播体cao，南方每次都是能躲就躲，或者在队伍里面跑着跑着就不见人影。 这下好了，当了体育委员，还要在前面领cao，一目了然。 张必海是为了班级考评考虑。 回教室的时候，二排二列的男生已经回来了，南方灵和宋湘茜不自觉的对视了一眼。 宋湘茜神情犹豫不定，但南方灵几不可查的对她点了一次头。 而后迅速移开目光，往座位走。 后面的宋湘茜不知道说了什么，少年似乎对她笑了几次 雨还在下，连绵无休，南方灵给了自己三分钟的时间望着窗外，可惜朦胧雨幕里什么也看不清 又过了两日，月考成绩出来了，但求知楼下只张贴了前一百名。 南方灵找到了自己，很可惜，不进班里前十名没有资格选座位，她又要听天由命了。 旁边有两个女生正在窃窃私语，说是窃窃私语，声音却不算太小，还是灌进南方灵耳里 “哇，梁鉴又是第一名，学神” “又帅成绩又好，我听说他家庭条件还好” “要是能考进一班就好了，过过眼瘾也好啊” 两个人还在一言一语的议论，南方已经离开了，她将那些话留在身后 做人当然要贪心一点，博物馆隔着玻璃欣赏决计比不过放在自己手上把玩。 张必海自然比他们都要早知道成绩，一班规矩前十名自由选座位，前十名昨天都选好了，后面的由他安排。 教室白板上已经投好了座位表，现下大家都在各忙各的，搬东西到新位置。 教室里声音嘈杂，喧哗声混着板凳划过的声音，南方灵忍不住皱着眉头收好了自己东西 抱着习题册路过的时候，手臂被人一抓，宋湘茜坐在自己新位次上，很是苦恼，说话声很小但是很清晰的落入南方灵耳中 “怎么办啊，这次我没发挥好，没办法按照你说的还选他附近” 梁鉴的前后桌，除了同桌是他万年不变的徐洲益，其他的都被人占好了。 想安抚她两句，但是怀里还有东西 “没关系，要是谁跟他坐得近就能得到，那非徐洲益莫属了” 宋湘噗嗤笑了出来，自然没有那么失落了 “南方灵，你真有意思” 是吗？她更有意思的地方还在后面，南方灵挑眉 两人只短暂说了两句，教室里依旧嘈杂，谁都没有留意到她们这边 她的新座位靠着教室外侧，一列四排，依旧有窗，但是窗外是走廊，一根根承力的钢筋混凝土浇成的柱子恰好能挡住她，看不了雨了，她唯一一点娱乐消遣都被剥夺了。 同桌是个女孩，主动跟她说话。 “我是陈心，耳东陈，心情的心” 南方灵知道，不止是智慧白板上贴上的名单，还因为这个女孩几次被叫去办公室写检讨 一班用成绩说话，她成绩经常在班里倒数，饶是这样，她也在张必海要求的，每个学生都不能跌出年级前五十，这是高压线。 南方灵也简单介绍了自己，她这学期刚来一班，每天埋头学习，根本顾不上交际。 “我猜你肯定不爱说话爱学习，地中海风情不会让爱说话的坐我旁边” 地中海风情是张必海的外号，陈心也没猜错用意，她是个话痨，喜欢聊天，逮谁都要聊几句才罢休。 两人都收住不再聊了，打开习题册时。 陈心又若有所思的说了句“我感觉你好像一个人啊” 南方灵知道了，陈心的聪明劲儿只是没用在学习上。 嘈杂的声音终于渐渐平息下来，每个人都已安分坐在位置上。 写完一道化学大题后，南方灵将目光又一次投去了二排二列。 他们之间隔着的距离在物理上缩短了，但她现在差不多只能看到一个后脑勺。 许是察觉有人在看自己，梁鉴侧过头来。 南方灵赶忙垂下脑袋。 要捂好狐狸尾巴才是。 前桌递了个纸条过来 上面是——“实在抱歉，我下午又有事了，能麻烦你今天去吗？” 已经连着两次了，但南方灵并不生气，刚要在下面写没问题三个字时，窗外的细雨声带来了新的讯息。 她失去看雨的闲情雅致了，但不妨碍她知道这场雨的到来。 “不好意思，但我今天也有自己的事，而且当时我们不是约定好了吗” 纸条传回去了，陈心留意到信息接受地，她疑惑的问“你和徐洲益很熟吗？” “不熟” 是实话，没骗人。 放学时，南方灵还在做题，坐到教室里人都差不多走光时，方才慢悠悠的离开。 她撑着伞到时，猫都已经吃饱了，正餍足的趴着，前爪弯曲，惬意十分。 真是个没良心的，谁喂饱了亲近谁。 梁鉴正蹲着专心地揉脑袋。 他无疑是好看的，鼻梁高挺秀气，剑眉里长了一颗红痣，眼瞳是漆黑色，和他白皙的肤色两相对照，黑白分明 没等他开口，南方灵主动答疑解惑了 “外面下雨了，我不放心，还是想来看看” 声音混着雨声，淅淅沥沥，南方灵跟着也蹲下身 他们当时选这个地方，也是因为人少，下雨刮风也不用太担心。 “你同意我带回去养吗？，这里虽然自由，但是还是不够，他们需要更稳定的照顾” 是清润干净的声音，以潮湿的空气为介质传播 “真的吗？！” 声音里掩藏不住的惊喜，言罢语调又忍不住转低 “小白和小灰能一起养吗？他们相依为命，突然分开…” “一起养，我也不忍心让他们分开” 养一只是养，养两只也是养，梁鉴当然对这个提议没有意见，他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 只是看到南方灵目光重归喜悦，看她眉眼弯弯，像所有的情绪都写在眼睛里 两只猫被放进了书包里，探着脑袋看着外面，大概有所预感自己马上能飞黄腾达成为豪门养子了，是以除了伸长脑袋都很乖巧 南方灵伸手又每只揉了下 我利用你们的事就翻篇吧，这半个多月好吃好喝的伺候，现在还让你们后半生都高枕无忧了。 她在心中忍不住腹诽 梁鉴将书包反背，他一低头就能看到两只小奶猫，它们很喜欢他，尽管打了伞，仍然怕被飘来的雨点淋到，他用一只手掌挡着两个毛茸茸脑袋上方 “梁鉴，你真是个大好人” 他一生里听过很多次夸奖，有外貌的，有举止的，有成绩的，只有她用大白话说 ——你真是个大好人 “明天见” “明天见” 两人回去的方向相反，走了几米外的距离，南方灵转过身 少年的身姿像一株戈壁滩上的白杨树，将最普通的蓝色校服都穿得清隽美好，雨伞已刻意前倾，庇护两只幼猫 你见过非洲大草原上的猎豹吗？他们是非洲草原上奔跑速度最快的动物，但他们不会贸然进攻，而是紧盯着猎物，仔细谋划，在最佳时机到来时进行生死追击。 就像她现在的目光一样，等待着爪牙刺破猎物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