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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你看看什么叫专业。” 刀刃挑起胸口的一点布料,纵向割开一道小口,用手指伸进去摸索。 “咱们这算违法吧?”尹舟舔舔嘴唇,“你刚才还说保护来着……” 林言冷冷地瞥他一眼:“除了生死,有什么是值得担心的?” 他的眼锋凌厉,尹舟不敢说话了,小心翼翼的持着相机。 四周安静得能听见几个人的呼吸声。 一件小巧的烟黑色配饰从胸骨处被刀尖挑了出来,尹舟拿至一旁拍照,器型细节被闪光灯照的跃然于屏幕上,一连放大几次,唤三人过来看。 是一件环状器物,有缺口,花纹精细。 “玉玦?”阿颜诧异道,“这、这东西我只听说在汉代前的墓葬里出土过。” 林言用拇指在表面使劲一抹,摇头道:“不对,看沁色是明仿西汉工,这东西有问题。” 尹舟本来聚精会神盯着显示屏,闻言赶忙转头不看它:“里面也有鬼?” 林言哭笑不得:“我是说东西,阿颜,这个咱俩熟,你看看前厅展柜,有一件仿品么?” “有、有几件宋钧窑的瓷器和前人的书画,但都看老,是真品。”阿颜很确定。 “就算喜欢这器型也该用汉朝老件陪葬才够格,仿古工的玉玦在当时可不值钱,贴身放在胸口这么重要的位置……有什么含义?”林言自言自语,尹舟指了指萧郁,说你问他呗,那鬼凑过来看了两眼,摇头说不记得。 尹舟同情看了一眼萧郁,林言却皱起眉头,疑惑道:“这东西放在他身上时他已经过世了,没得选,可能是收殓人的意思。” 又拍了几张细节照片,林言把玉玦放回尸身,继续检查,沿着一条条肋骨往下摸索,在侧腰找到一对脂白大怀古,因为沁色看起来黧黑两团,玉质细腻,倒无甚特别,左右手拇指旁各放一枚碧玉扳指,胫骨末端都有一小截腐烂的线头,看不出颜色,垂在脚畔。 阿颜打着手电仔细观察半天,最后也摇了摇头。 “这个位置,难不成原先挂着铃铛,一走路叮叮当当响?”尹舟打趣道。 “那是印度舞姬……”林言不感兴趣,尸身处理完毕,索性摘了手套,往身下的被衾一一按压,绣品跟尸身接触,在rou体腐烂时浸透尸水,也已经黏成薄脆黝黑的破片,根本揭不开,慢慢找到一处凸起,用刀剜开,竟翻出一对好梳子,小叶紫檀制作,两只半圆凑成一个正圆,一只雕蝴蝶,一只雕兰花。 “蝶恋花,这是定情信物?”林言问萧郁,“这个你该有印象吧?” 萧郁用手指抵着额头,回忆了一会,轻轻说:“没有。” “怪了……”林言忍不住嘀咕,“上次仿唐寅的画作他都能记得,为什么这些入棺椁的贴身东西倒不行?” 他总觉得哪里奇怪,跟小道士讨论半天也没有结果。 手指摸至腰下的绣品,图案依稀是鸳鸯,针法为湘绣,很是精致,一大片凸起引起了他的注意,刀尖一挑,骇的直吸凉气。 “婚服!”林言把残件勾出来,森冷的红还未完全褪去,莫名的熟悉,仔细的看那残片的纹饰,他惊的连退两步,“我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棺中的东西,除了胸口的玉玦外,每一样都是成对的,不管该不该成对。”林言夺过相机,一张张翻照片,脸上疑云更重,“看这腰佩,哪有人在腰上挂两只一样的怀古?” “哪有人左右手各戴一只扳指?梳子陪主人下葬该是重要的信物,怎么也是一对,要是情侣间的东西,不该一人一只保存么?” 林言说到这,阿颜也惊讶的补充:“对、对的,在前厅我也一直觉得奇怪,外面的碗筷,笔墨,印鉴全是两份也就罢了,连、连玉簪子都是成对的。” 尹舟抓抓头发:“这个我不懂,是不是一对比较吉利?” 林言摇头,表情严肃:“不一样,坟冢是墓主日常生活的复制和重现,如果在一家卧室里,床是两张,电视是两台,两只衣柜,两张写字台,能让你想到什么?” “一个人住是浪费,夫妻的话,大概快离婚了呗。”尹舟忽然缄口,把目光投向棺中压在绣衾下的婚服,犹豫道:“这也是两件,另一件在……” “在我这。”林言沉声道。 一副画面闪过脑海,素白灵堂,凄凄哀哀的哭泣声,有人苍白着一张脸,将他的遗容一遍遍抚摸,锦梳一对,佩玉一对,素簪,扳指,碗筷,甚至车马轿辇,新郎官的吉服一式两件放入棺椁,不留只言片语,化作一个神秘的,来自远古的契约在光阴中遗忘…… 想说明什么?猛烈的一阵心悸,惊的脸嘴唇都煞白,林言跌跌撞撞的把胸口的玉玦扯出来,捏在手中反复查看,口中念念有词: “玦有三意,一为信器,见玦时表示有关者与之断绝关系;二为配饰,寓意佩戴者凡事决断,有君子之气,‘君子能决断,则佩玦。’三做刑罚,犯法者待于境或一定地方,见玦则不许还。” 每一样都预示着了断,把他遗忘于黑暗阴冷不见天日之地,死生不复相见。 他的人生,到底经历过什么? 萧郁脸色大变,从林言手中抢过那枚小小的玉饰攥在掌心,力气太大,骨节微微发白,声音喑哑而悲恸,推着他的肩膀:“我要找到他,帮我找到他。” 素衣男子双手扯着发际,目光混沌,眸光中深重的痛苦有如癫狂,突然抢过林言的背包往下一扣,东西哗啦啦散落一地,无法收拾,最后飘摆而下的便是那件大红的冥婚礼服,它的真身早已腐朽,林言看到的,是“灵魂”。厉鬼将它拥在怀里,慢慢蹲下来,表情怪诞而阴冷,抬眼望着林言。 “我等了很久。”那鬼喃喃道,“这里又黑又冷,他一直没回来。” 林言按着萧郁的肩膀,被他猛地甩开了,眼神凄厉,哑声道:“走开。” “……你不是他。” 情深如斯,皆是笑话,形势忽然急转直下,林言踉跄着倒退两步,仿佛一盆冷水当空浇下,冻的全身麻木,无知无觉。 空气中的霉朽气息忽然浓烈刺鼻,进的气没有出的多,快要窒息了,几人面面相觑,最先发作的竟是尹舟,上前一步一把抓住萧郁的前襟,重重的一记老拳砸在他脸上,阿颜把散了一地的杂物胡乱塞进包里,拽了林言的手把他往外拖:“我们走。” 50 月亮早已沉了下去,星子也黯淡了,东方一点鱼肚白,天空是森冷的蟹壳青,蒿草的毛刷子沾着一点黎明的光,露水打湿鞋子。 “刷,刷。”三人的裤脚依次从荒草中趟过,哗啦一声,双手分开挡路的树杈。 眼前是一片蓝幽幽的死水湖,芦苇在风里摇摇晃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