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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的老人,左鼻孔插着输氧管,遍布皱纹的脸神态安详,双手交叠放在被子外面,听见有人进门便轻声唤道:“宏生来了啊。” 老人说话时并不转头,正直看向前方,林言从床尾绕过去时观察了一下,没有白内障的症状,除了无神之外,老人的双眼看起来与普通人无异,视神经问题,失明很久了。 窗外的天空布满搓撤棉絮似的雨云,整间屋子灰蒙蒙的,雨水下下停停。 林言不敢搭话,慢悠悠的抽了张椅子在病床边坐下,把装橘子的袋子放在床头柜上,拈了一只大些的在手里。 “听声音这雨还得下一阵子,来的时候带雨衣了吧,别淋着。” 林言默默点了点头,视线在病房里环绕一圈,停留在老人枯树皮似的手背上,等待着。 老人并不期待收到什么回应,自顾自说下去:“家里被子要晾,夏天雨水大,放屋里发霉了。” “猫喂了么,咱俩天天耽搁在医院里,不知道饿瘦了没。” “我好像睡了很长时间,还梦见你来看我,跟年轻时一样,就穿着那身西装站在我床边老半天,不声不响的,那么多护士看着你也不走,老大年纪的人了,不害臊。” 老人脸上浮现出羞赧的神色,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似乎年轻了,蜡黄的病气都因此驱散了不少。大概是死去的老伴来告别的魂魄,林言觉得心里被一只手揪着,眼前不知不觉蒙了层雾气,转头看向窗外,全当是被那阴霾的天光耀的。 给老人倒完水后林言开始剥橘子,细细剔去橘瓣的白色脉络,橘子皮攒起来准备放在窗台晾晒驱味,林言小心翼翼的把橘瓣递到老人嘴边,老人愣了一下,张嘴含了,因为牙不好,滑到腮后用牙花慢慢咀嚼。 “挺甜的,这季节还能买到橘子。” 一瓣一瓣剥好递过去,老人嚼不动橘瓣的薄皮,林言便仔细剥净果rou,老人很听话,慢悠悠地吃着。林言觉得这辰光格外静谧和温馨,忍不住想象出一幅画面,数十年后年迈的自己躺在病床上,同样苍老的恋人步履蹒跚,为他买一袋橘子,坐在床边一瓣瓣剥给他吃,岁月浑浊了眼神却浑浊不了的陪伴……寂寂的光阴,寂寂的相守…… 爱情应该是这样子,年轻烂漫的两个少年在阳光下的旷野相遇了,一个对另一个说:“我们一起闯世界吧。”于是他们拉着手走了,走过漫长的旅途和人生,看尽繁花与风景,一路笑语欢声或者互相埋怨,但始终并肩扶持,不离不弃……直到美少年的脸上添了沟壑,挺拔的男子被岁月压弯了腰,夕阳把他们影子拖的老长,老的再也走不动路,就穿的干干净净,手拉手躺在床上,说我们死吧,然后一起死了,像一双南归的雁,从始至终一路相随。 不知不觉又红了眼眶。 病房格外安静,只剩下有规律的雨声和橘子清新的香味,一整只橘子吃完后林言掏袋子想再拿一只,听见塑料袋的簌簌响动,老人忽然开口了,静静道:“他走了吧。” 林言一下子抬起头,捂着嘴不说话。 “别装了,我跟宏生过了一辈子,你瞒的了别人瞒不了我。” “你是谁?” 林言沮丧的把橘子放回塑料袋,他觉得自己做的无懈可击,从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怎么会被认出来? “我叫林言。”他小声道,“您老伴最近有事来不了,我来帮个忙,过几天稳回来。” 老人平静的笑了,“看”了一会天花板,缓缓道:“别骗我,我知道,他再也来不了。” 相伴一生的恋人之间似乎真的有某种感应,老人朝他转过脸,明知道他看不见,但林言还是觉得有两道锐利的视线定格在自己脸上,沉默良久,他终于泄气道:“您怎么知道的?” “我醒了他没来,找了你假装成他的样子,还能为什么……”老人缓缓道,他的脸在灰暗的天光里呈现出一种异样的平静,如一滩死水,没有波澜也没有悲伤,仿佛只是安静的阐述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事实。林言看不懂,他总觉得该是悲恸,伤痛,不能自抑等等强烈的情感,但屋子寂静的让人心慌。 “没受罪吧?他走的时候。”老人淡淡道。 “没有。”林言说,“听医生说很突然,心脏病。” 老人沉默了一会,“老家伙失约了,说要死在我后头,最后还是比我先走。”说完呵呵地开始笑,笑着笑着两行浑浊的泪便沿着脸颊流下来了。 林言有些无措,他觉得自己该说些安慰的话,可在生离死别面前一切语言都是徒劳,只好抓着塑料袋尴尬的说:“您还吃橘子么?我帮您剥橘子。” 辰光寂寞无声。 老人没回答,静静的躺回被子里发呆,半晌说道:“你回去吧,我自己待会。” 有些悲伤只能独自承受,消化,直到变成骨头和血液的一部分,林言蹑手蹑脚走出病房,轻轻带上门,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一会,屋里很安静,静的仿佛根本没有人居住。 第二天薇薇顺利出院,被接回家休养,尹舟帮忙收拾打包东西,林言陪着伯父划价办手续,弄完后回到病房,薇薇已经换下了病号服,穿t恤短裤坐在床边,晃悠着两条腿,拖鞋一下一下磕在病床栏杆上。见林言进门便别过脸,伯父有些尴尬,提醒她快谢谢小林,薇薇只是冷冰冰的瞥了他一眼,问戒指还在么? 林言愣了一下,想起被萧郁捏碎的蒂芙尼,摇了摇头。 薇薇背着包走的时候,没回一次头,也没再跟他说一句话,这段故事,到此就算是完了。 林言依然每天来一趟医院,路过超市时捎上些新鲜橘子,直接拐进六楼走廊里老人的病房,那姓梁的老人很喜欢他,慢慢接受老伴死讯后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林言聊天,林言觉得老人的身体在好转,一次查房后他追出去询问病情,大夫摘下口罩,说你是家属?准备后事给老人冲冲吧。 林言有些失落,走进病房努力做出个微笑的表情,对老人说医生说恢复的不错,应该快出院了。 老人那天表现的很沉默,林言替他掖好被角,准备回去时老人突然叫住他,苍老的脸面对林言身后的窗户,像在仔细听那雨声,半晌轻声道:“要是不急就再坐一会,我给你讲讲宏生的事。” 记忆是一张张老照片,被光阴染上一层暗淡的棕黄,老人叫梁青,眼睛生下来就看不见,被亲生父母遗弃在孤儿院门口。十一岁时老院长见没人收养他,把他送到镇上一家聋哑学校学习盲文。说是聋哑学校,实际汇集了许多残缺的孩子,智障,失明,自闭,畸形,不能跟普通小孩一样奔跑跳跃的孩子们聚集在这里,用不同的方式表达和沟通,隔离于世界的小圈子,没有歧视和排斥,他们互相舔舐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