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腥风知道,尽欢帝不曾入睡,而且也听到了她进来的动静。 “皇上。” 腥风将木盘放在床边的小几上,放柔了声音,轻轻唤了一声。 说实话,听说这几天尽欢帝汤药不进的状况,看见眼前尽欢帝毫无生机,命门大开,半点不设防的样子,腥风真有些大仇得报的快感。 但是腥风此次前来,不是来看尽欢帝颓唐的样子的。 尽欢帝没有应声。 腥风便沿着床坐下来,咬了咬牙,唤道:“十三叔叔。” 尽欢帝终于睁开眼睛,有些涣散地看了看床头的腥风,眼中闪过稍纵即逝的惊诧,便立刻说道:“你,是墨妃的同胞姊妹吧。” “是。” “刚才那声‘十三叔叔’,比墨妃叫得要情真意切些了,但是也挺不情不愿的,既然你不耐烦,就不要叫了。” 尽欢帝闲散地说着,仿佛面前不是多番相扰,现下还可能夺他性命的仇人,而是个与他少许有些亲近的宫人。 腥风有些惊讶于尽欢帝的反应,便问道:“你,你不问问,我是来做什么的?” “来看看,当年弑杀你所有亲人的仇人,现在落得什么境地了啊。” 尽欢帝说着居然还扯起嘴角,回了腥风一个浅浅的笑容。 腥风心中陡起波澜。 竟然…… 看来,这个皇帝的心伤,远比自己想象得要严重。 “有这个原因,但不仅是这个原因。” 腥风顿了顿,瞥见尽欢帝毫无兴趣,便直接下了XX,“大皇子在寿宴那日所为,都不是他的本意。” “什么?!” 尽欢帝猛然撑起了身子,急切之下捂着嘴咳嗽了几声,喘着气问道:“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腥风似乎很满意尽欢帝的动作,面具样的脸上浮现了一丝得意。 “我说,大皇子那日与墨雨在藏书阁相见,与墨雨缠绵不体,又声称他与墨雨两情相悦,都不是他的本意。” “你,你怎么知道?” 尽欢帝倚靠在床拦上,双手紧紧握成拳状,紧张兮兮地等待着腥风的回答。 “因为那日,是我亲自送墨雨出殿,看着他们二人先在设宴处的偏殿相会,而后又徒步丢了藏书阁,期间,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腥风忽然声音低沉,面色悲戚。 ——清清楚楚。 墨雨对南天竹的爱意,对南天竹的执念,对南天竹半点不留情面的回绝的再四退让,自己都看得,听得,清清楚楚。 不过三年而已,血雨为何会如此钟情于一个人。 不过三年,三年啊…… “那当时的情况,便,便不是皇儿与墨妃,私会了?” 尽欢帝觉得心头狂跳,看着腥风便像是在波涛汹涌,巨浪翻腾的大海里找到了一叶扁舟,一叶虽然不稳固,却是可以救命的扁丹。 “私会,是必然的,只不是两情相悦而已。” 狠狠压出‘两情相悦’四个字,腥风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绽出一丝笑靥,清冷,深情,却如沉寂的死火山般绝望透顶。 “他们并非你看来的你依我依,是之前墨雨威胁大皇子,方才会出现你后来看到的那一幕。” 为了与心爱的人厮守终身,血雨居然愿意这般卑躬屈膝,落泪满面,最终又丢下所有的尊严,不惜让南天竹对她恨之入骨,也要用如此决绝的手段强带走人。 与墨而而言,这已经不是一场复仇。 与墨雨而言,目的不是让南天竹离开这个皇帝,而是让南天竹,转而到她的身边。 与墨雨而言,与她生死与共,风雨飘摇,互相扶持整整十四年的自己,也早已不是最重要的人。 ——“小雨是jiejie的!” ——“胡说,女孩子家家,虽然身入了罗网,但是jiejie以后向网主求情,让血雨脱离罗网,血雨还是可以嫁人的,到时候,血雨就是夫君的了。” ——“不嘛不嘛,小雨不嫁人,这辈子都不嫁人,小雨就是jiejie的,是jiejie一个人的!” ——“好好好,是就是,血雨不要抱那么紧啊。” ——“就是要抱这么紧!” …… 儿时发生过无数次的对话,如潮水般袭上心头,腥风忽然觉得左胸处,有个东西裂开了一个口子,灼热,疼痛,又无比空虚。 你,早已忘了当时的话了吧。 我,却仍然念念不忘,念念难忘。 可笑至极,可怜至极,可悲至极,将你童言童语当真的我,也可憎至极。 但是,仍然,仍然决定,如你那般,不择手段,不惜让你恨之入骨,也要让你兑现当时的诺言。 “威胁,你,你说,是墨妃威胁皇儿?” 尽欢帝声音颤抖。 “是。” 腥风伸手一捞,将方才搁置在床头的药碗拿了过来,一边用小瓷勺慢慢拌着,一边说道:“而且,是以你的性命相威胁。” “我,我的性命?!” 尽欢帝震惊之下,一时竟不知是喜是悲。 能得知皇儿所为并非自愿,已是从天而降的大喜,现下居然得知,皇儿之所以携墨妃之手而去,竟是因为被以自己的性命相威胁。 这,究竟是真,是假,是梦,是醒? “我,腥风,对天发誓,大皇子之所以离开皇宫,是因为墨雨一纸信笺,以尽欢帝的性命相威胁,若我所言有假,粉身碎骨,祸及三代。” 腥风见尽欢帝难以置信的神色,便伸直了右手,大拇拈扣住了食指,三指竖直并列,发下了重誓。 罗网中人,拿发誓都当儿戏,但腥风不然,腥风情真意切。 “你,你这重誓,当真?” “信不信都由你,我看到的,是大皇子从未喜欢过墨雨,口口声声说着要与她相伴终身,亦不过是骗你,让你怒极,好斩杀他们二人的幌子而已,如此,你便安全了。” 尽欢帝微张了下嘴,丝毫没念及是何人,竟让逝水相信了自己的性命岌岌可危,甘愿束手听从墨雨的要求。 尽欢帝只是错愕,只是张皇,只是迷惘。 为何,皇儿,竟然将自己的性命,看得如此重要,甚至如这道童所说的,做足了戏码,编出了与自己的妃嫔情根深种这样的,‘怒极斩杀他们二人的幌子’。 若是自己一念之差,怒火攻心,当真便会斩杀了皇儿的啊。 如此看来,皇儿居然,居然愿意,为自己舍命?!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尽欢帝呆滞了许久,终于想起来一个根本的问题。 ——这个道童,应当是乐见自己茶饭不思的,为何肯倾言相告? “放线,丢诱饵,钓大鱼。” 腥风努力使自己的目的看起来,只与复仇有关。